天地荧煌,院外吹拉弹唱,宋府已经四处锣鼓喧天,在为宋女郎送亲。
那丝竹管弦声没有影响到这里,锣鼓声如长歌一般悠远,与此处宁静无关。
屋帐下,戚映竹拢衣散发,纤如月光朦胧。她垂着眼,轻声:时雨,你小时候……是不是过得不好?
时雨回答:啊?还好吧。
戚映竹抿唇,提醒他道:小随说,你小时候被打断过腿。
时雨回答:哪个时候啊?我不记得了。
戚映竹心头被密针刺入,疼得她呼吸一颤,另一手忍不住捂住疼痛的心脏。时雨慌张地要坐起来:你心脏又疼了?我给你输内力……
戚映竹制止了他。
她放下手,示意自己心脏没有疼。戚映竹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从小流落江湖,受尽了委屈苦楚,才有今天这么小小年纪、却一身好本事。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很多……你能说给我听么?
她暗示时雨亲口告诉自己他的身份。她不怪他隐瞒她,她甚至猜得到他为什么选择隐瞒……只是比起从别人口中听到,戚映竹更想时雨自己愿意向自己展开所有的他。
时雨仰头看着她。
他有些不安。
他迟疑很久,在记忆中筛选半天,不是准备杀人,就是被人追杀。他知道戚映竹不会愿意听这些,可是好玩的事、好玩的事……时雨愧疚道: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可是……我以前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他本能掩饰,眼神乱飘:我都忘记了。
戚映竹:……
二人四目相对,时间静谧,少年的躲闪,在春水一般的温柔凝视下,被风吹散。
时雨目光迷离,看着她。
他忽然开口:我抓过一只蝴蝶玩。我没有把蝴蝶翅膀扯坏,我养了它半年。
戚映竹眉微微一顿。
时雨再道:我第一次缝衣服就缝得可好了,别人学不会,我看一眼就会。
他想起来了,就坐起来,凑来戚映竹身边挨着她。他拽过自己的领口让戚映竹看,害羞道:你看,这个就是我绣的。
戚映竹脸埋入他领口,看到他绣得是几根错乱的竹叶。她心中微漾,微微害臊。她轻轻推开他,小声:为什么绣竹叶呢?
——是否因为她叫戚映竹呢?
时雨:……我不知道。我就是第一时间想到的。竹子怎么了?
戚映竹低头笑。
她耳根红,声音温柔:竹子很好。
时雨端详她:……你好像又领悟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不告诉我么?
戚映竹那般羞涩,那般聪慧,她洞察时雨对自己的情意,然而他自己不知道。她总是一遍遍提醒……倒像是她催着他爱她一般。
戚映竹转移话题:时雨,你换了衣服。
她这般说,才注意到他是真的换了衣服。靛蓝色的新衣,皮革护腕格外齐全,和往日不太一样……
戚映竹心里一咯噔,想他不会又要去杀人吧。
戚映竹凑近他仔细看,几乎趴在他怀中。时雨一僵,见戚映竹凑来,她手指从他喉喉下划过,又擦过他的毕竟。她手摸一下他的心口,又从他手腕、后颈一一移过。
春风细雨折磨时雨。
时雨握紧自己两侧的手,告诉自己克制、克制。
戚映竹动作一顿,她不过是细看他的衣服,忧心忡忡想着怎样暗示时雨日后不要做杀人这种事……但是时雨身体僵硬得石头一样,她手指不小心擦过他的肌肤,都感觉到他有缩一下。
戚映竹不信地再次挨了一下他的脖颈,果然,他又在缩。
戚映竹诧异地仰头,和时雨对视。她不解:怎么了?时雨,我不能碰你么?
时雨小声:……没有。
他低头:你随意。
可是他……他握紧拳头,额头渗汗,面孔紧绷,腰杆笔直生硬。他的状态,实在撑不上好。
时雨补充:你随便摸。
摸这个字……
戚映竹默默收回了手,又被时雨眼疾手快地握住。
二人乌黑的眼睛对视,气氛静谧,眸心藏意,火星若有若无在气息间缠绕。
戚映竹忍着脸红:到底怎么了?
时雨只好回答:因为你摸的……都是命脉、死穴啊。你一碰,我就想、就想……反击。一个人怎么能那么随意去碰别人的死穴呢?万一不小心杀了别人呢?我就、就……忍不住。
戚映竹愕然:时雨……我只是看你的衣服而已。
时雨偷看她:我知道啊,所以我让你随便摸啊。但是啊央央,你以后不要乱摸人……幸好你面对的人是我,如果是别人,人家一定会生气,你小命就没了。
戚映竹心情复杂:……我应该不会对别的郎君做这种事。
时雨点头,他竖起拇指夸自己,露出笑容:我是不是世上最好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