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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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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葛太医就被乌烟瘴气的乾清宫熏得连打三个喷嚏。

朱厚照还一脸嫌弃道:你不会也染了风寒吧,那还怎么治病。

葛林:……

第105章 葛水雾中龙乍变

我昔日所受的苦难,都是为了日后的荣光。

葛林默了默道:回禀陛下, 臣的身子还算康健。只是您这里,虽说银丝炭烟雾较少,可也不可一次用如此之多, 容易中炭毒。

朱厚照一凛, 宫中的太监宫女又忙做一团,一炷香以前怎么把炭盆端进来, 如今又怎么端出去。葛林则被朱厚照招呼上前给月池瞧病。他还以为是皇帝又吃坏了肚子,跑得连厚底官靴都要飞起来了,没想到竟然是李越。朱厚照急急道:他发烧了,竟时时说胡话。你快给他看看,立刻把他治好。

葛林被他念叨得头昏脑胀, 腹诽道,就是华佗再世, 也没有立刻医好的仙丹啊。他忙摆摆手道:万岁莫急,且容臣把把脉。

他拿起月池的手腕放到软垫上,轻搭三指,半晌过后,神色却是越发凝重。他又细看月池的舌苔,再三确认。

朱厚照以为不过是小病而已,他本是急性子, 忍不得葛林拖拖沓沓,当即问道:你快些, 磨磨蹭蹭若是耽搁了病情,朕拿你治罪!

葛林吃了这一下吓,竟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这下换做是朱厚照呆若木鸡了, 他喝道:你跪什么, 不就是风寒吗, 你做这幅模样作甚?

葛林的胡须颤动:病发于阳者的确是风寒,可是,李相公身上的病灶却不止这一桩,小小风寒,以臣之能治好尚可,可是其他的,请恕臣才疏学浅……

月池醒来时,天已然昏沉了。她依稀觉被人扶起,有人往她唇边送药,可她牙关紧闭,温热的褐色汤汁顺着她的脖颈流下,沾湿了衣襟。那人低咒了一声,又解她的扣子,用暖和的帕子替她擦拭。

扣子!月池如遭雷击,陡然从昏沉中惊醒。朱厚照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醒了?

月池警惕道:你干什么!

她目光灼灼,好似盯着一个贼。若是往日,朱厚照早已斥她不知好歹,可现在,他却平心静气道:你病糊涂了,自个儿晕过去也不知道。

月池这才觉头重脚轻,如踏在云端上。她不由蹙眉,扶额不语。朱厚照急忙拉起被子,把她的手盖住:太医再三叮嘱,不能再着凉了。

太医!月池本就因为他的一脸关切而觉浑身不自在,如今又闻太医二字,更觉头痛欲裂。朱厚照见状又要叫葛林,月池忙拦住他:您先别急,且容臣喝完药再说。

朱厚照又要举匙来喂她,月池只觉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她忙强打精神,抓过药碗来一饮而尽,接着,她对着目瞪口呆的朱厚照道:男子汉,大丈夫,何需如此精细。

语罢,她目不转睛地打量朱厚照的神色,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异动。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朱厚照眼中非旦没有怀疑,反而多了几分悲伤,他按住她的肩膀道:男人怎么了,身为一家之主,国之栋梁,更要好生将养自己,否则若是有了什么大碍……

他忽然住口,再不言语,月池听得一头雾水。到底是烧晕了,她一时还没回过神。朱厚照已然自悔失言,忙替月池拉了拉被子,温言道:你先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轻软的金丝珍珠绣被一时笼住了她,顶上的银鼠皮帐也因他的动作而晃动。月池这才注意到此地的陈设:这是乾清宫?

朱厚照道:这是弘德殿。

那不就是乾清宫的偏殿吗?若是南三所还勉强住得,这里是万万留不得的。月池挣扎着起身:万岁,这与礼不合,自古以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好了!朱厚照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他斥道,是命重要,还是规矩重要。

月池被他惊得一愣,正恍惚间,人已然靠在软枕之上。她一瞥之下,发觉自己只是被褪去了外袍,她可穿了五层呢。她心下大定,又嘀咕道:这可是奇了,究竟是为何呢?

她冥思苦想,可到底人在病中,不多时便昏睡过去。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时方醒转。她觉腕上搭上了微凉的手指,不由惊醒。她睁开眼,一位着石青色官服的太医正在替她把脉,正是太医院院判葛林。而床边身着圆领青服,系乌角革带的朱厚照正看着她。

月池忽然心念一动,她问道:我得了绝症?

葛林一惊,他忙宽慰道:您这话说得严重了,只要好生调养,未必没有痊愈之机。下官已配好了人参养荣丸,您一日一颗,以温水送服……

月池打断他的絮絮叨叨:我这是什么病?

葛林默了默,他细窥朱厚照的脸色:也不能算病。只是,先天不足,后天又……您底子便如水中浮萍,略经风浪,便会……您要切记,万不可再虚耗神思了。

月池还未开口,朱厚照已然面色沉沉:唐伯虎连饭都不曾给你吃饱吗?

葛林一见风头不对,匆匆告退,一时殿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毒打、谩骂、饥饿、寒冷仿佛又从时间的缝隙中涌出来,月池打了个寒颤,她深吸一口气道:若不是遇见师父,恐长到十三岁,还未曾吃过一顿饱饭。

朱厚照一怔:那你的父母呢?

月池仰头看他:不是说过吗,早就死了。我一直在街上讨饭过活。我还能活多少年?

朱厚照心头一颤:宫中奇珍异宝无数,你自然能长命百岁。

月池长叹一声,她没有答话。宫中奇珍异宝无数,先帝还不是只活了三十六岁便驾鹤西去。

朱厚照显然也明了她的意思,他的脸色发白,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是朕太莽撞了,朕只是想吓吓你,并不是真要你去送死。你还是先在翰林院多进修几年,待到养好了身子,朕再派给你一个清闲的官职。

月池一愣,她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潮意。她怜悯地看着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他身上的孝服还未脱,就被告知兴许又要再面临一次死亡。可她并不在乎,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昔日所受的苦难,都是为了日后的荣光。您怎能,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呢?

月池只在乾清宫住了一夜便坚定要求告退。待到归家之后,贞筠和时春也吓得不轻。月池却一切如常:不就是小风寒,哪一年冬春不犯一次。

贞筠把时春打发出去,随即凑上前低声道:可你是在宫里犯病!该不会……

月池摇摇头:我看不像。你去找几本医术来,我觉着,男女脉象有异,说不定根本就是错的。

贞筠道:不会吧,不是说有些大夫,甚至能通过把脉断腹中胎儿的男女。

月池道:先去看看再说。

两人趁这段时间,把医术翻了个遍。这才发觉关于男女脉象的说法不一。《脉诀理玄秘要》中言:男子之脉左大为顺,女子之脉右大为顺。南尺恒虚,女尺恒盛。可也有医书说:男女脉同,惟尺则异,阳弱阴盛,反此病至。

月池略一思索,她更偏向后一种说法。男女之间,差别应该不大,否则葛林岂会看不出端倪,不过也有葛林是儿科医生,而非专攻妇科的缘故。这下好了,她长舒一口气,总算不必硬熬,兴许还能多活两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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