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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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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池挑挑眉,又问道:既有如此大志,为何年少时不去,反而要等到而立之年。

这……年少轻狂时,一心只想着游山玩水,放歌纵酒。唐伯虎又一时词穷,叹道,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家道中落,亲人过世,我身为七尺男儿,自然该找一个正当营生,养活妻子与幼弟。我自幼苦读圣贤书,也存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理想。这般想来,科举一径于那时的我来讲,的确是一条康庄大道。

月池沉吟片刻:那您是想通过金榜题名这条路径来造福百姓,还是主要想让家人安享富贵,顺便造福百姓?

唐伯虎不忿道:唐某岂是贪图富贵之人,我只将其当做路径罢了,功名利禄实际与我如浮云一般……

结果在没了浮云时,却发现自己还真要靠这口风露续命。这些读书人总是如此,眼睛长在头顶,却忘了自己的双脚还没离地。月池心下虽这般想,面上却不动声色:这样说来,科举做官只是您通往目的地的道路,如有其他办法能做到养家糊口,泽被黎民,您也一样能欣然接受了?

当然。唐伯虎一口应下,又觉得有些不对,可是,不做官怎么能行,不做官这些不就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了!

月池望了他一眼:怎么不能,岂不闻命到亨通事事宜。康庄大道走不得,不是还有终南捷径吗?

终南捷径是指唐时卢藏用的典故,其为入朝做官,隐居于长安附近的终南山中,因才名远播,最终被朝廷以高士被聘。唐伯虎目瞪口呆:你是让我隐居,我哪里还需去隐藏,岂不闻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再者说了,沽名钓誉,非君子所为。

月池定定地看着他:沽名钓誉非君子所为,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何。如果在拔刀相助时还能名利双收又如何?

唐伯虎失笑:你又在瞎说了,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月池道:您敢与我赌一把吗?

唐伯虎一愣,只听月池道:若是我赢,您就收我为入室弟子,将您毕生才学倾囊相授,若是不幸我输了……

她掏出荷包,其中的银两与桌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些就赔于您吧,也算是我叨扰您家的礼物。

唐伯虎大吃一惊:……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月池嗤笑一声:我虽带不走龙凤店的万贯家财,但捎上一点路费还不算是什么难事。如何,您已然落魄到了极点,信我一次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她的眼睛不似寻常女子圆圆的杏眼,而是眼尾微微上翘的凤眼,以唐伯虎多年纵横风月场的经验,此类明眸当妩媚多情才是,但出奇的是,她让人联想不到一丝脂粉气,有的只是刀锋般的锐利。可即便如此,相信一个韶颜稚齿的小姑娘还是让人心有疑虑。这种情感与改变现状的渴望、长久压抑的无奈纠缠在了一处,似蛛丝一般,无声无息间就将他的一颗心箍得动弹不得,进退两难。他这等天真烂漫之人,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以至于吃饭时都是忧心忡忡。

他神色凝重,手中明明拿着的是筷子,可那气势分明同握着刀剑一样,而他手中的那碗米饭则变成了昏官污吏,是他们,正是他们让他声名尽毁,从此再也不能抬起头来做人!筷子与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汤汁溢出盅外,就如同鲜血从血管的束缚中挣脱。可这毕竟只是一碗饭一盅汤而已,他翻手之间就能让它们跌入尘土,可又能改变什么呢?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唐伯虎的动作猛然停滞了,他就像一个漏气的玩偶,连脊背都渐渐佝偻起来。

沈九娘眼见他如此,担心不已:您这是怎么了,若有什么烦心事,尽快说出来,妾身虽不能替您分忧,至少能宽解一二。

唐伯虎对着情深义重的红颜知己,一时缄默无言。月池却忽而开口:沈姨,我记得晨起见您时,您鬓边不是有一只金簪吗,怎么现在不见了,是不是不小心掉了。

仿佛一记重锤击在鼓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唐伯虎动作一滞,不敢置信地看向沈九娘。莺儿心浮气躁,此时那里按捺地住:你还好意思问,我们娘子的金簪就是……

莺儿!九娘厉声喝止,强笑道,是上面的宝石不小心掉了一颗,我瞧着不好看了,故而收齐了等着去首饰铺子补好。

然而,唐伯虎何等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岂会不知来龙去脉,这就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他终于受不了了,眼中不由滚下泪来:当真已然艰难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沈九娘忙一边替他拭泪一边道:相公,你别听莺儿这丫头满口胡沁,只是掉了颗宝石而已,不是当了,妾身真没当……

她越是温柔贤淑,他就越是羞愧难当。沈九娘此时已然急出了一身汗了,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解释,希望能宽自己心上人的心,可唐伯虎实在听不进去了,他只是摆摆手,他胸腔中的郁气被强行挤压出来,大量涌入的新鲜气息让他的喉管都有些刺痛。他双眼发红,看向月池:你真的有办法吗?

来了,月池淡然道:实话与您说,办法是有,不过毫无把握,勉励一试罢了。但是试一试,总比眼见着自己的女人当金卖银,却无计可施要好得多。

唐伯虎只觉胸口一窒,抹了一把泪道:我应该怎么做?

画一幅画即可。月池凝视他,画一幅李凤姐赴黄泉图。

什么!唐伯虎霍然起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谁?

月池抱臂看着他:还能有谁呢,就是您想得那个。

唐伯虎一时张口结舌,他心道,我想的那个,我想的那个不就正在眼前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15章 人情往复相牵系

若非多年在权力场中耳濡目染,不会仅凭唐相公的口述,就能看到这个地步。

这个疑惑同样存在于沈九娘与莺儿心中,特别是当她们看到月池与唐伯虎一齐进了书房,却好几个时辰都没有出来时,这份疑惑就达到了顶点。船上的刘大爷等人闻讯也来打听究竟是怎么了。

莺儿说话又快又利:要我说,唐相公根本是病急乱投医,李小相公才多大年纪,咱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就是乳臭未干……

刘大爷是这群人中最年长的那一个,是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他人老成精,眼看沈九娘犹自半信半疑的模样,故意反着说话: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么大的孩子的确无能为力,可万一这位小爷家里有手眼通天的人物呢?

莺儿道:刘爷爷,您走南闯北那么些年,从衣饰辨家财的眼力必是有的。您瞧瞧他那一身装束,充其量是个小康之家,若说是大富大贵,就算把我的眼睛掏出来,我也不信!

最年轻的名叫虎子,就是下河捞了三次月池的那个,他体格健壮,肤色黝黑,闻言笑开:那万一人家真的行,大姐你可得说话算话呐,我们这几个可都是证人。

莺儿啐了他一口:一边儿去,我们说正经的呢!

一直沉默的那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名叫谢全,他对沈九娘道:娘子,俺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话,您别见怪。

沈九娘忙强笑道:谢大哥这是哪里话,您直说便是,妾身洗耳恭听。

谢全道:俺看唐相公八成是碰上扎火囤了。扎火囤是俗语,即设局骗财。

沈九娘不由低呼一声:可我瞧那孩子,实在不像那等人……

刘大爷一双眼睛透亮:您瞧见得不过皮相,难道还瞧得进肺腑,看出他的心是黑是白吗?依小老儿看,您还是去一旁听着,若什么不对,也能及时拉唐先生脱身。

沈九娘攥紧帕子,双眉颦蹙:可是……以前先生与人谈话时,我是从来不去打扰的,我这能找个什么由头呢。

刘大爷眼珠一转:这还不容易,小老儿这就让赵康,孙林两个去做饭,您端着吃的去,不就能顺理成章地留下了吗?

沈九娘闻言松了口气,连连道谢。赵康、孙林本就是淳朴寡言之人,一听自己背负着这样重要的任务,连忙生火做饭,不多时就整治出了两碗阳春面。

沈九娘端着托盘,步履轻盈刚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了月池的声音:先生,您遭夺了为官资格,虽是被牵连之故,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您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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