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这是您的书房吗?
秦萝左看看右瞧瞧,露出惊讶崇拜的神色:好多书!您都看过吗?
大部分是师门传下来东西,我只看了三成不到。
曲道知放下手中书本,一缕黑发随着动作垂下来:你们需要找个房间,好好休息会儿吗?
谢寻非没出声,看一眼秦萝,等候她的打算。
现在不是很晚,睡觉应该睡不着。
秦萝对上他的目光:谢哥哥,你不是说要试着找找离开湮墟的办法吗?这里这么多书,我们一起找找吧。
谢寻非自是点头:前辈,我二人被困于此,不知应当如何离开。此处书册众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看一看?
曲道知饶有深意瞧他一下,右手撑住木椅扶手,懒懒起身:书么,本来就是用来翻看的。从左往右,所有书以年份的顺序依次排开。你们尽管看便是,我不做打扰。
秦萝一愣:您要走吗?
到了晚上给猫咪投食的时间。
曲道知说着笑笑:虽然湮墟里的人和物不用进食,但我每天定时看望它们,已经成了种习惯。
女孩恍然眨眨眼睛:您很喜欢猫吗?
算是。
她沉默一瞬,眼尾稍弯:不过……也没到想把天上的星星摘给它们的程度吧。
瞧见秦萝呆呆的神色,曲道知笑意更深:这是我们这儿的传说,为讨心爱的姑娘欢心,有位仙君将天边的星星一颗颗摘下来,为她献上项链。后来再说起重要的、心中喜爱的对象,便会用‘把星星摘给她’。
女修摆摆手: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罢了,毕竟星空遥远,无人能够当真触到。我先行离开,二位自便。
秦萝将她谢过,也兴致勃勃挥了挥手,等曲道知翠绿色的影子消失不见,开始打量起屋子里的书。
正如她所说,书本以年份的顺序依次排列,最左边的典籍居然能追溯到三千年前,保存得干净又整洁。
这应该算件老古董,小朋友伸出右手,小心戳了戳:好厉害,这些书比很多老前辈的年纪都要大吧。
谢寻非低声:咒法之术世世代代传承多年,从修士诞生的起初,就有了零星记载。
就像她学过的乐谱一样。
秦萝抿着唇想,如果没有那些谱子,许多乐曲肯定早就失传不见。
细细一思忖,这座城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摧毁殆尽,想必这幢房屋也不例外。经历那场战乱后,这些传承千百年的书本,恐怕只能在湮墟里见到了。
她看得入神,听见谢寻非的声音:这里书册太多,你从这边入手,我去房间另一头。
秦萝欢快回了声好。
小孩的注意力全被光怪陆离的书题吸引,自然没发觉他脚步声中的凌乱与狼狈。
谢寻非加快步子,在即将脱力之前来到墙边,把整个身体紧紧靠在角落。
万幸,他没有中途跌倒。
伴随时间推移,体内的魔气愈发汹涌,带来遍布全身的疼。
少年重重吸一口气,顺着墙壁安静蹲下,将身体掩藏在书架的阴影里,没发出一点声音。
谢寻非握紧双拳,把脸埋进膝盖上的双臂。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湮墟待得越久,魔族的恶念也就越发清晰。他想起过往的许许多多记忆,连同无数仇恨与杀戮。
在他诞生之处,就是这些记忆的集结物。
也正因此,谢寻非知道那翠衣女修并未撒谎。
他不傻,不可能平白无故给予陌生人信任。曲道知虽然自称苍梧长老,然而身份究竟如何,尚不能盖章定论。
他曾有过一两个侥幸的念头——
或许曲道知说了谎话,湮墟从未出现过七杀阵法;又或许千百年过去,不管多凶多烈的邪术,都会丧失当初的效用,无需多加担心。
只可惜事与愿违。
当灵力浑然铺开,少年能清晰感受到空气里涌动的杀机。似曾相识的阵法笼罩着整个湮墟,从那些杂乱不堪的记忆里,他找到了有关七杀之阵的片段。
这种阵法十分恶劣,往往对敌不对友。当年魔族与正道修士势不两立,有时会在战场布置这种法阵,引得修士们自相残杀。
即便是魔族,也没找到七杀的解法。
他被疼痛折磨得有些恍惚,书房极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身边忽然多出一道窸窸窣窣的响声。
然后是被压低的童音,像在说悄悄话:谢哥哥,你不舒服吗?
谢寻非抬头,对上秦萝担忧的眼睛。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魔气已经不受控制往外溢出来,几乎填满整个角落。
像是浑浊的污水,让他感到有些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