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剑琼停顿片刻,摇了摇头:躲得过一世,躲不过一世,你放心?,我各处都已经安排过,我能应付。
话音刚落,车子?猛地停住,阿施很快在外面说道:夫人,小娘子?,沈家阿郎来了!
沈青葙乍一听见还有些?怔忪,随即意识到,她说的是沈潜,心?里一紧,杨剑琼已经打开了车窗,沈潜的身?形立刻跃入沈青葙眼?底。
数日不见,他像是苍老?了十数岁的模样,鬓边有了白发,眉心?中几?条深深的纹路,就连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一开口时,声音嘶哑干涩:阿琼,葙儿,你们好狠的心?肠!
沈青葙怔忪着没有开口,杨剑琼很快将她护在身?后,冷冷说道:沈潜,你我已经恩断义绝,你来做什么?
阿琼,沈潜上前几?步,眼?圈红了,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阿琼,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我看你活得好好的,并不像是要死的模样。杨剑琼打断他,抬手要去关窗,让开,别?挡着路!
沈潜一把抓住了窗框,红着眼?睛说道:阿琼,齐云缙天天上门?打砸,全不把我当人,你看看我现在都成什么模样了!
他拉开头巾,露出额头上几?道鞭痕,又?拉下领口,脖子?上也有鞭痕:阿琼,这?都是齐云缙打的,我实在受不了了,再这?么下去,我总有一天会被他打死!
与我何干?杨剑琼冷冷反问。
阿琼,你明知道与你有关,沈潜向前凑了凑,眼?睛看向沈青葙,声音就哽咽起来,葙儿,好孩子?,你救救阿耶吧,我不知道你娘跟你说了些?什么,可是葙儿,阿耶当初根本没有答应把你送人,都是你阿婆背地里答应的,你看看阿耶,阿耶快被齐云缙打死了,你帮阿耶说句好话,你帮着阿耶求求齐云缙,葙儿!
沈青葙鼻子?酸酸的,想哭,却没有眼?泪,只是抿紧嘴唇不说话,杨剑琼很快推开沈潜,关上了窗,扬声吩咐道:把他拉开!
葙儿,葙儿!沈潜知道杨剑琼一向说一不二,求她是没用的,便一声又?一声叫着沈青葙,又?挡在牛车跟前不肯走,葙儿,你救救阿耶吧!
沈青葙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出声,却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说道:沈潜,让开!
杨剑琼听出了这?个声音,眼?睛一亮:苏相!他不是被贬去福州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连忙开了窗,果然看见苏延赏就在车前站着,沉着脸呵斥沈潜:你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么这?等不知羞耻?快让开!
杨剑琼越发意外了。那日苏延赏弹劾裴寂不成,反而被罢去相位,左迁福州司马,杨剑琼感念他仗义执言,原本打算与杨剑声一道去送他出京,后面却听说苏延赏推掉了所有相送的人,悄悄离开了长安,也只得罢了,此时突然看见他,连忙下了车,上前行礼:见过苏公!
她有心?让沈青葙出来拜谢苏延赏,又?想到跟车的都是裴寂的人,又?有郭锻在场,回头一说,只怕又?要让女?儿为难,便回身?关了车门?,低声道:车中是我女?儿,今日不方便,改日让她去拜见苏公。
苏延赏略一思索,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没计较,只沉着脸向沈潜说道:还不快走?再这?等纠缠不休,我即刻报于衙门?,治你扰乱之罪!
他虽然遭贬,但余威犹在,沈潜不敢多说,又?见沈青葙自始至终不肯搭话,今天看看是没指望,只得隔着车门?向沈青葙说道:葙儿,阿耶先走了,你要是听见阿耶那边有什么不好,好歹说句话,救救阿耶!
快走!杨剑琼厌恶地说道。
沈潜一步三回头,终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杨剑琼便道:苏公,我原打算去送你,后面听说你昨天一早就走了,是不是我误听了消息?
昨天原本已经走了,苏延赏一双眼?睛望着皇城的方向,脸上流露出坚毅的神?色,只是如今朝中有事,我必须去见圣人。杨夫人,告辞!
苏延赏离开后,沈青葙下车扶着杨剑琼,目送着他的背影,蓦地想起昨天黄绰慌张着说东宫出事了,莫非苏延赏回京,也是为了这?个?
沈青葙独自坐在车里,听着外面的说话声,蓦地想起昨天黄绰慌张着跑来说东宫出事了,莫非苏延赏回京,也是为了这?个?
苏延赏踏进紫宸殿时,神?武帝对着一盘残棋正在复盘,听见声音也不抬头,只道:你不是已经上任去了吗,又?来做什么?
臣听说陛下不肯见太子?,也不准太子?上朝,苏延赏一撩袍角跪倒在地,特来进谏!
哦,神?武帝瞥他一眼?,声音冷淡,进谏什么?
太子?身?为储君,须得百官膺服,苏延赏神?色肃然,陛下切不可因一时之气,如此折辱太子?!
崇文殿中。
应琏听完裴寂最后一句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为,你说什么?
裴寂看着他,神?色平静:臣以?为,为今之计,殿下须得与太子?妃和离。
你!应琏脸色变了几?变,到底没能压住澎湃的怒意,裴寂,你大胆!
臣自知僭越,请殿下先听臣说完,之后臣任凭殿下处置。裴寂沉声道。
孤不听!应琏气怒之下,声音也抬高?几?分,不要以?为孤素日里优待你,你就连孤的家事都敢插手!退下!
殿下,裴寂丝毫不肯退,杨家已经激怒陛下,殿下一日不割舍太子?妃,就一日不能与杨家脱开关系,陛下就一日不会原谅殿下,如今陛下不见殿下,亦不准殿下上朝,长此以?往,殿下终会失了圣心?,沦为弃子?,到时候不止是保不住太子?妃,就连自身?也难保全!
好,好,裴寂,孤来问你,若换了是你,会为着父母之命,抛弃毫无过失的结发妻子?么?应琏气怒之下,也顾不得恰当不恰当,只管恨恨地说了下去,或者?说这?个你并不能感同身?受,那么,孤听说裴舍人一再要你弃了你那个外室,裴寂,你为何不弃?你连一个外室都割舍不下,却敢要孤舍弃太子?妃?裴寂,你好大的胆子?!
裴寂没料到他竟会用沈青葙做比,停顿了一下才道:殿下,臣,臣的确割舍不下她,但是臣有退路,殿下却没有退路。
他声音低沉,目光深邃:我等为臣子?的,只要改换门?庭,犹不失封妻荫子?,可一个失了圣心?的太子?,会有什么结果?
应琏浑身?冰冷,霎时间想起先皇的嫡亲大哥,数十年前那位太子?,先是失了圣心?被废,之后一贬再贬,直贬到极南瘴疠之地,困顿得连衣食都不能周全,道最后还是免不了被一道白绫赐死,再往前数,上上一个被废的太子?,先是□□在十六宅,之后鸩酒赐死。
裴寂的话不中听,但道理没有错,他处在这?个位置上,他没有退路,一旦退,就是死。
裴寂看着应琏,神?色坚毅:殿下没有退路,要么令圣人满意,要么被圣人放弃。
满心?的愤怒都变成凄凉,应琏垂下头,喃喃说道:可是太子?妃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
太子?妃没有错,裴寂叹道,可是,太子?妃姓杨。
应琏颓然坐倒在榻上,喃喃说道:你让我再想想,我再想想,肯定能想出两全的法子?,肯定能……
殿下,裴中允说的对。殿外传来杨合昭平静的声音。
她慢慢踏进殿中,苍白着一张脸,眼?睛里却像有火焰在燃烧:我愿与殿下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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