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镊子来,众目睽睽之下半个身子都俯进棺材里,也不怕臭,捏着那几缕还没烂尽的衣袍便将那些碎布提了出来,之后,一副完整的男尸骨架横陈在她眼前。
她大略看了一眼,从棺材里捧出骨盆来看了看,又拿出根腿骨一样的骨头瞧了几眼,放回去后看向郑当归,问:你爹死时二十八岁上下,身长有五尺四寸?
郑当归没敢看棺中,但听后呐呐点头,正是!
那时他年纪虽小,但爹的年纪身长却记得清楚。
暮青点了点头,道:人是被掐死的。
月杀在暮青身后,这连他都看出来了——郑郎中的颈骨是碎的。
死者的颈椎粉碎性骨折,舌骨纵向断成四块,判断为双向挤压力所致,即被人捏断的!能将人的颈椎骨捏成粉碎性骨折,凶手的指力非常大,或是内力深厚。暮青说罢,转身问月杀道,以你对江湖上各门派的了解,哪些门派能做到此事?
高手都能。月杀凉凉的道,我也能。
这女人太不懂江湖内力了。
但你杀人时会把人的脖子捏碎吗?无关乎懂不懂,这是常识问题。
捏断就能死,谁会捏碎?徒费力气!这凶手定是个二流杀手。月杀不屑道,一流的杀手都懂得如何精准地杀人,不会白费一分气力。
那就是了。暮青道,有的人是一流的杀手,但未必是一流的断案高手,据此可以推断,凶手把死者的脖子捏碎,可能有三种情况。一是他身手二流,力道把握不精准;二是他杀人时出现了突发情况,紧张之下力道失了准头儿;三是他天生力大,习惯捏碎人的脖子。
月杀一听,没好气地道:你不觉得这样推断,范围太广了?
这是基础案情分析,任何深入的推理都是基于基础案情的。暮青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没人插得上话,也没人敢插话。村民们听得忘了棺材里的那股腐臭味儿,郑家族人旁的没听懂,只懂了一事——这凶手不好查!
捡骨!这时,暮青看了眼棺中,忽然道。
刘黑子一听,捡起锄头便将坟土摊平,整出块平整的泥地来,回头从验尸的工具箱里拿出一幅白布来铺了上去。
暮青俯身将头骨便捧了出来,郑郎中死前簪着银簪,银簪已黑,冠布已腐,几缕未腐尽的头发随山风飘扬着,那人头托在少年手中,黑洞无神的双眼盯着人,王氏见了啊的一声两眼一翻就晕死了过去。她的两个儿媳也吓得不轻,只是顾着怀里还有孩子,才强忍着没晕过去。郑当归扶住王氏,急忙为她把脉,郑家的老族公也由人扶住,直抚胸口。
坟头儿附近静悄悄的,村民们既怕又好奇,许多人拿眼角瞥着棺中,见暮青一根一块地将死人骨头往外捡,捡出来便顺道摆好,一会儿的工夫地上便摆好了半副人骨——尸体的头、胸、左臂,左手还没有捡出来。
郑郎中的双手是握着的,尸体腐烂后,腕骨、掌骨和指骨就都堆成了一团。暮青将那些手骨捧出来,放到白布上便开始拼,她拼骨的速度向来快,这回却越拼越慢,拼了一半便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