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妃继续道:不管鹰王殿下最后会不会喜爱,但是鹰王的子嗣就是鹰王的子嗣,以后这天都是谁说了算,明华宫里还会住上谁,和臣妾都没关系。有了孩子就有个根,就算日后鹰王殿下日后都不再眷顾臣妾,臣妾好歹还是有依靠。说着,转头去看其他嫔妃,皮笑肉不笑揶揄:各位妹妹,你们说对吗?
从珍妃开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将手里的册子放在了手边的桌子上。
雪妃占了上风,站起来对王后说:王后,臣妾身子不便,才坐了一会儿工夫就感觉头晕体乏,先告辞啦。
长孙王后不敢留她,急忙道:你快回去歇着吧。等雪妃走了,她精心设计的一场羞辱雪妃的局宣告失败,不觉非常气结。珍妃问:王后,这三庭局的事情,还要我们参与做吗?
长孙王后道:你若时间多得闲,找点事儿做做没什么不可以。
贤妃笑着说:王后,您也不必一味被别人的好事气坏了自己。其实您这次的想法大有意义,宫中各项制作,堪称精良,如果真的发展好了,得以往民间推广,民间如今的豪富正慢慢增多,钱财不是问题,可以用上品质上乘的东西,他们必然不惜代价。虽然我们日常所用,国库会按时拨款,但是如果能够设立专门机构,让平日所劳变成宫中所得,一方面,姐妹们确实丰富了自己的生活,另一方面,减轻内务负担,又配合了鹰王发展轻工制作的方略,岂不一举夺得?
岳影珊附和道:有些人只是吊着孩子说话,岂不知王后此举铸就了贤名。福荫后宫,造福国家,岂是心胸狭窄的人能够比得的?
珍妃也道:是啊,王后,就照着你一开始说的办吧。
韩琳琳和柳才人都点头以为是,长孙王后的心情这才慢慢好起来。
回去的路上,贤妃和岳婕妤结伴而行。太监宫女们在五步以外远远跟着,周围没有其他闲杂人。岳婕妤问贤妃:娘娘,这次的事情,你的看法,真的和在和坤宫时说得一样吗?
贤妃看着她道:你觉得我的真实想法会是什么?
岳婕妤笑了笑道:娘娘,你就别和我打哑谜了。在明华宫里,虽然有雪妃这个眼中钉在,可王后,那也不是我们的朋友啊。
贤妃冷哼一声,没有接口。
岳婕妤明人不说暗话,敞开来往下说:鹰王的意向,朝野之上的局势谁看得不明白,根本就是不到春秋之后,大权就要交给别人。如果我们还像其他人一样,以为过一天就是一天,日后腾地方给别人,出了明华宫我们连普通人都比不过。王后和我们一样,今日的风光,代替不了日后得变成落水凤凰不如鸡。雪妃是个痴人,不懂得人生现实,所以白掌管了三庭局,一分实际的好处都没捞到过。王后却不同,她要将三庭局变成给自己创造财富的机器。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歇口气。贤妃不打岔,开口道:继续说下去呀。
岳婕妤便接着说下去:这三庭局如今国内几乎所有高端的轻工制造业,服饰、首饰,还有建造木工,这些,别说是大家大户,就是小家小户,也都少不了需要的。现在除了供给盛典以及宫内所用之外,能有多少作品?即使这样,选购材料,制作加工,过程中的油水就很了得啦。王后让咱们参与进去,十有八九就是幌子,最关键的,是给她插手三庭局制造最有利的理由。说罢,她伸出三根指头。
贤妃问:什么意思?
岳婕妤冷笑道:三年,只需要三年,长孙王后就会成为巨富。她的娘家会富得流油的。就算日后鹰王云游四海,不要她了,她照样可以凭着自己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贤妃道:就算是这样,你我又能怎么样呢?说到底她是王后,她要做她想做的事情,你我旁观者,没有确凿证据,光是凭嘴巴,什么用也没有。
岳婕妤闻言甚是沮丧,一甩手,道:那就坐视雪妃之后,长孙独大?侧目贤妃:那我跟你奋斗到今日,又为了什么呢?
贤妃没有立刻回答,走了一段路,然后才笑道:当日云妃被册封,鹰王唯恐我等会利用云妃,这才将长孙清涟从禁足当中放出来。鹰王的本意是让王后、你我以及雪妃之间相互制约,但是恰恰是因为这个原因,此时此刻,我们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干一件事。
岳婕妤听不懂,满脸茫然。
贤妃似有意又似无意看看两边,然后侧目看她,低低一笑,轻轻吐出几个字:坐山观虎斗。看岳婕妤依然不能全盘明白,笑而解释:利益会刺激权欲,三庭局被掌控在手后,王后必然要扫清道路上阻拦着的障碍。
岳婕妤道:宫里面都是安分守己的人,除了云妃之外,现在还有谁能成为她的障碍?
别人有的你没有,并且,不论你怎么花心思也不可能有,你说,这要不要命呢?贤妃故作玄虚。
岳婕妤似乎想到了,道:你说云妃?想了想,又觉得匪夷所思。云妃是鹰王的心肝宝贝,长孙清涟不要命啦,想动她?于是,顿了一下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雪妃。雪妃今天凭借孩子打击到了王后,如果能让这个孩子凭空没有了,王后将会多么开心啊。
想到这儿,贤妃和岳婕妤会心而笑。
岳婕妤好像拨开云雾见到了青天,笑嘻嘻道:姐姐,果然论起聪慧莫过于你,就这三言两语,我的心呀,就好像水里的秤砣一样,可是稳定极了。
贤妃笑着道:这人与人之间的事儿,就得大处着眼,否则事事都牵扯着,这儿也要担心,那儿也要烦忧,生活可不就无趣死啦。
嗯。岳婕妤连忙答应,心里着实佩服,五体投地。
第二天,她们两个就去了昭阳宫。云妃正愁着呢,除了能扎几针刺绣外,她也是什么都不会。又不能为此事去询问鹰王,显得不通事务不懂大局也便罢了,更突显出自己文也不行武也不行的弱势。看到贤妃,她禁不住大喜过望。
姐姐。云妃得贤妃的帮助才翻身的,是以,对贤妃的感情身为浓烈。
贤妃笑着答应着,拉着她的手,和岳婕妤一起,来到屋子。昭阳宫的布置,一看就比其他宫里的要好,白玉床和九十九朵水晶花更是叫人久闻其名。岳婕妤好事,一起都看了,走出来啧啧叹道:云妃,同样是女人,同样伺候着鹰王,你的待遇,可比我好上千百倍。贤妃姐姐比起你,也差好远呢。
云妃笑着道:那还不是托姐姐的福吗?招呼她们一起坐下,欣茹和怡香片刻后就将茶和点心送上来。
这茶嘛,也是益州的小城南湾特供的精品,茶文化悄然兴起,贤妃自然一瞧便知。将茶杯端在手里,低头轻轻嗅了一口,清香扑鼻而来。岳婕妤也学着她,先是闻香,接着浅浅一口啜在口中。这好茶,一定要仔细品:舌尖先是一点苦涩,接着舌根处便能感受到微微的甘甜。茶水顺喉而下,舌头两边生津。云妃看着两人的动作神态,甚为羡慕,笑着道:姐姐、婕妤,你们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喝茶的样子也这般细致好看。
贤妃放下茶碗,笑着道:人这一生,第一要做的是活着。在已经活得不错的基础上,就得去想一想,如何活出品质。说着,将品茶的要点为云妃解释了一下,捧起茶杯再做示范。云妃学了学,放下杯子道:虽然没有体会到姐姐所说茶中的奥妙,但日后总算知道些这里面的讲究,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让人笑话。
岳婕妤话中带刺道:云妃娘娘,你有鹰王撑着,会不会品茶,能不能吟诗作画,都不重要。脸上却笑眯眯的,听不出意味的人只当她在拍马屁呢。
贤妃连忙瞪了她一眼。
岳婕妤撇了撇嘴,把目光转开。
贤妃道:妹妹,眼下重要的事你也知道的,你怎么打算?
云妃将手一摊,道:我什么也不会,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贤妃道:姐姐为你出个主意如何?
云妃立刻跳起来,道:那太好了,姐姐这么聪明,考虑事情又周全,出得主意定当是好的。
岳婕妤道:也不一定啊,不管别人怎么说,云妃娘娘总要自己拿章程才作数。
云妃看了她一眼,笑着听贤妃拿主意给自己。
贤妃笑着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本宫在宫中无事,画了许多花鸟虫鱼,现在考虑着,可以改制成首饰或者刺绣的图样。反正本宫多,分妹妹一份,妹妹有兴趣就自己做一做,那盘曲、掐花、真丝、堆累的,妹妹和本宫,还有岳婕妤断断都是做不得的,从旁督促着也就是了,但是针线活儿却可以亲自试试。这样,你我姐妹同在一处,有了事情做,不会感觉到寂寞无趣,岂不甚好?
这个建议是贤妃想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按照她的想法,将云妃送入轻工局较为关键的机构中去,王后的那些想法顿时就多出许多阻碍。有云妃在前面挡着,她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彻查很多事情。王后投鼠忌器也就罢了,如果硬着来,免不了要将把柄落在她的手上。王后怎么对待雪妃,贤妃和岳婕妤都管不着,反正,那个女人乃是宫中的公敌,除了金昭仪和余昭容之外,雪妃遭到什么不测,谁都会感到非常畅快。但是有肉一起吃,有钱得大家一起赚着。王后想一人独吞好处,那可是不可能的事。
且说贤妃和岳婕妤在昭阳宫逗留好一会儿,一直到午膳时,两人才告辞。下午,云妃就考虑贤妃给自己建议的这个事情,一边捧着暖炉一边自言自语:这合适吗?图不是我画的,却算成我画的,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会在背后怎么议论我呢?
欣茹靠过来,轻轻道:娘娘,还是不太满意贤妃娘娘给您的主意吗?看看云妃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便道:奴婢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妃喜欢她,立刻坐直了身体,让她将话说下去。
欣茹便笑着道:奴婢曾经在浣衣处,一边洗着东西一边就有个想法,如果日后飞黄腾达了,势必要让欺负过我的人好好被我欺负欺负。那个寇彩儿,娘娘还记得吗?
云妃一听就来气,道:怎么不记得。本宫虎落平阳,吃了她数不清的苦头。停了一下,说:但是,贤妃将本宫从增成宫送回浣衣处时,大司务林蔻就已经着劳务司王勤掌制将她发往矩正院。去了那里的宫女,从此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呀。用不着本宫再亲自找她去。
可是,欣茹欲言又止,眼神提示主子顺着这个路子继续往下考虑。
云妃也不蠢成那样,想了一会儿想出来道:哦,本宫知道了,你是让本宫去菁华局。
对呀!欣茹非常开心主子自己将话说出来,笑眯眯道:虽然娘娘那时候蒙燕飞灵掌制照顾,但是飞羽阁那些丫头可从来都没将娘娘您当回事。她们背后可说了娘娘不少坏话那。而且,最险恶的就是那一次……
云妃充满疑惑看着她。
欣茹就把在菁华局里听来的、苏涵英、于倩雪以及玉雅雯她们伙同起来,准备抓云妃私会罪证的事儿说出来。
欣茹说完了,总结道: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和娘娘私会的居然是鹰王殿下。事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回了各自的房间,思虑起来,总是鹰王贴身的人干的。固然胆子是吓破了,可是,其险恶用心还是让人生气。
云妃道:生气归生气,本宫并不准备和她们一般计较。
为什么没能达到自己目的,欣茹不禁有些失望。
云妃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她们对于本宫而言,就如同蝼蚁一样,虽有伤害本宫之心,却绝无那种力气。若是本宫这个也要计较的话,不是显得过于小家子气了吗?当没发生也就罢啦。
欣茹张口结舌,半天才道:娘娘,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同她们计较啦?
云妃看着她说:你这是怎么啦?如果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呀。凝目欣茹,看到对方脸红耳赤局促不安的样子,她这才冷笑了一声,道:你呀,不就是想让本宫给你撑腰,让你去找苏涵英、于倩雪和玉雅雯那三个奴婢的麻烦。
谜语被揭了谜底了,欣茹就实话实说:娘娘,您知道奴婢的心那就好啦。您都不知道,当初,那三个人为了不满意奴婢破格升入菁华局,几乎要将奴婢赶尽杀绝。托的是娘娘的福,要不然奴婢不就是要被雪妃娘娘杖杀了吗?就是王后,也饶不过奴婢呀。说到这里,她就提起韩琳琳刚入宫那时,三个姐妹因为牵涉王后和韩琳琳的争斗,被王后处决的事。这后宫中啊,是非对错往往都不是以单纯的面目存在,利益群体当中相互勾结纠缠,等级远远不够的人常常会成为摩擦中的牺牲品,这丝毫也不稀奇。就像人走路时经常会踩死蚂蚁,道理一样呀。
长篇大论表达完了,欣茹拉着云妃的手,苦苦哀求:娘娘,您就答应奴婢吧。鉴宝司和尚服司根本不是您的强项,到底菁华局还是您待过的地方,且燕飞灵掌制又提携过您,现在您在提携她,也是顺理成章的好事呀。
这话说得有道理,云妃立刻以手支颐,点头道:这本宫可得好好想想。
欣茹见撺掇的火候施展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讨好道:娘娘,说这会儿话了,我给你沏杯茶来?
云妃乜斜道:去吧,就是听你说,本宫的嘴巴也倍感干涩呢。
欣茹嘻嘻一笑,欢天喜地沏茶去。
隔日,众嫔妃又去和坤宫中请安,王后问各人意向。雪妃以怀有王嗣为名,声明除了吃喝,什么也不会去做。珍妃道:臣妾就做些研磨香粉的事吧,本来就挺喜欢,再和尚容局的习掌制讨教讨教,做出的东西会更精当些。
贤妃说:臣妾和云妃、岳婕妤一起,画了些花草图样,有的可以供给刺绣,有的能做首饰。王后娘娘如果同意,鉴宝司和尚服司,臣妾都愿意走动走动。
王后淡淡一笑,看着云妃:云妃,你的意思,也和贤妃一样吗?
欣茹站在云妃的身边,紧张得忍不住看主子的脸色。
云妃本来怯场,但是想想在明华宫,如今也没人敢将她怎么样,便大胆道:回王后,臣妾倒是想看看首饰和服饰素日里是怎么做出来的。但是,贤妃姐姐的提议臣妾思虑之后还是觉得不妥。臣妾不是手脚精细的人,盘曲、掐花、真丝、堆累的,真是做不来。
贤妃一听就立刻凝神于她,道:云妃,你说什么那?本宫什么时候让你去做盘曲、掐花的手工活?
珍妃和雪妃在旁边都笑了,王后揶揄:贤妃,你也是的,云妃妹子可是鹰王最喜欢的人,你让她做活弄损了手指上的嫩皮儿,仔细鹰王不高兴要同你急。
贤妃顿时耳根发热,一阵凉意从后背上冒出来。她不好与王后顶嘴,只有双目含恨瞪了云妃一眼。
云妃颇有些忐忑,但是已经说出口的话那是根本收不回头。贤妃固然对她有恩,但是她还是得做自己想做的事呀。再说了,若不是她的缘故,秦海潮这个贤妃当得端是有名无实。所以,论报恩,她也早报了。鹰王既然那么喜欢自己,自己也没必要为了其他人的好恶委屈自己。当下抬高了头,置若罔闻。
贤妃心中发闷,却也没有办法。
岳影珊也如同被暗算了一刀,心中涩涩的,恨恨的,没法子,只有深埋在笑容下面,暗自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