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言尚抬目,轻轻看了她一眼。
暮晚摇火急火燎中,碰上他这一眼,心中一静。瞬间明白言尚听懂了。
啊……是。他是很聪明的。
焦躁的气氛褪去,变得几分柔媚。暮晚摇也不生气了,笑吟吟地戳了戳他的手臂:怎么了?
言尚有点尴尬,又有点僵硬,还有许多羞赧。他有时真恨自己心思太敏,一下子就懂了暮晚摇是什么意思。原来她说的大礼,就是这个……言尚慢吞吞道:……必须今晚啊?
暮晚摇瞥他:怎么?言二郎有什么意见?
言尚:……我没有做好准备……
暮晚摇匪夷所思:有什么好准备的?你还真的要沐浴焚香?或者是研究一下?不用研究,有我在呢。
言尚:……
他半天不说话,暮晚摇强硬地自行决定了时间场合,外头守着的夏容喊有人来了,暮晚摇当即丢开言尚跑了。跑出几步,暮晚摇回头,见言尚仍在原地看她,目光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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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韦树、杨嗣三人一同去赴晚上的宴,内宦自然将他们这些和演兵有关的人分在一处坐着。
有趣的是,赵灵妃也跟着他们,兴奋地、蹦蹦跳跳地跟在几人身后:我刚才听人说,陛下给我们题了记,翰林院那些才子写了一首《长安英豪录》,就是为最近的事写的!听说他们跑去编曲子唱了,很快这首诗就会传遍大江南北吧?
杨嗣不耐烦:关你什么事啊?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赵灵妃幻想道:我还没看到‘英豪录’,但是我听说了丹阳公主和翰林院的争执,我觉得,说不定我也能被写进诗里去啊。
杨嗣嗤笑:你做梦吧。
赵灵妃气:你这个混蛋!
她不理会杨嗣了,追上言尚:言二哥?言二哥你在发什么呆?你说呢?
言尚回神,神色微微缩一下。一旁的韦树一下子看出言尚是走神了,便低声解围:那个娘子说的是‘长安英豪录’。
赵灵妃看向韦树,不可置信: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你居然叫我‘那个娘子’?
韦树困惑,抿唇。
言尚笑着解围:巨源,这位是赵家五娘,杨三郎的表妹,闺名唤作赵灵妃。
赵灵妃捂住心口,有些受伤:……保护了韦小郎君好几天,那郎君都没记住她名字?
难道言二哥相交的朋友,都和他一样没心没肺么?
正这般幽怨着,旁边传来一声清婉女声,为他们几人解释:赵娘子说的‘长安英豪录’的事是真的。你们几位都有被写进去,翰林院那里已经去编曲了,我这里有原稿,几位郎君娘子要看么?
言尚回身,见是刘若竹领着侍女,正在对他们笑。
言尚和刘若竹互相见礼后,又为几人互相介绍。赵灵妃对刘若竹口中的诗作很有兴趣,杨嗣却不在意:吹捧的诗罢了,能有什么文采?倒也不必念给我听。
刘若竹蹙了下眉,杨嗣不屑,她反而生了坚持心,道:郎君没有听,就断定写的不好了么?岂不是将翰林院的辛苦视作无用?几位郎君、娘子且等等,我去寻翰林院的人来为诸位解说。
旁边插入一道青年好奇的声音:我能听听么?
他们侧头看去,见是不知何时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乌蛮王蒙在石。
刘若竹对蒙在石笑了笑,柔声:诗中也有写到大王,大王自然可以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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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数位演兵中相识的少年青年们露天围宴,坐在各自几案前用膳。中间围出一圈空地,烧着篝火。
而刘若竹忙忙碌碌,特意领来了一位翰林院的年轻郎君。
刘若竹还没介绍,言尚先行礼:衍之,怎么是你?
翰林院的学士林道本神色冷淡,可有可无地被刘若竹扯过来,对这一桌演兵的人都没什么兴趣。毕竟文士和武士,自古互相看不起。然而林道见到席上的言尚,倒露出笑,连忙拱手:素臣也在这边?
刘若竹诧异:言二哥,你们认识?
言尚微笑:我去翰林院借一些资料时,和林兄认识的。
刘若竹似懂非懂地点头,韦树则偏头看来一眼。见言尚和对方客气交流,又领着对方介绍给他们。但韦树看了半天,觉得还是自己和言二哥的关系更好些。韦树便不在意地继续扭过脸,安静坐着了。
赵灵妃在旁边憋慌无比,郁闷地看看左边的韦树,再看看右座的杨嗣。想了想,赵灵妃还是凑过去和杨嗣聊天了。
而刘若竹不光将翰林院的学士请来,还请来了宫廷中用的乐师和歌女们。乐师和歌女坐在旁边,拿着各自的乐器,作出准备奏乐的模样。
众人诧异。
翰林院来的林道看了刘若竹一眼,又看在言尚的面子上,淡笑着和他们解释:刘娘子说你们想听‘长安英豪录’,正好我们这里刚刚编好了曲。第一次弹唱,你们听听,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刘若竹柔声补充:林郎的才学极好,曲子必然也是极好的。
林道矜淡一笑,负手而立,示意乐师们奏乐。
悠扬曲声响起,丝竹声先开。众郎君们本是给面子地听一听,并不在意,然而紧接着,鼓声加入,编钟声加入,曲中瞬间多了铿锵决然之意。如杨嗣这样的人,便当即停了自己举着酒樽的手,侧头看向那些乐师们。
乐师们旁边坐着的歌女还未开唱,先由林道声音冷淡地诵读陛下的题字:
佑和二十三年春,风调雨顺,百使来朝,贺朕之寿。
颂不辍工,笔无停史,乃歌乃讴……功过千秋,特留三书缀记:女儿行、少年行、英豪录。愿我大魏,运膺九五,泽垂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