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到底要比外头暖和些,裴郅不大想动,更不想出去,用了一口燕窝颔首道:叫他进来。
春桃很快便去外头叫了人,不过一会儿齐商就撩着帘子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他似乎跑得有些急,这大冷的天儿额上竟是还渗出了些细汗。
宁茴有些好奇,裴郅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放下手中的勺子慢问道:说,这么慌慌张张的是做什么?
他微蹙了蹙眉,总不能是卫顺妃那头出了什么事儿?
裴郅心思快转,齐商闻言忙拱手快速回道:世子,树不见了!
树?枇杷树?
齐商又道:是啊,就是那棵你特意叫属下挖回来,从阆陵搬回京都的那个枇杷树,属下把它安置在院子,方才过去一瞧那贼偷儿连片叶子都没留下,简直好大的胆子呐!居然敢跑到他们国公府来偷东西,还偷树,本事大啊。
宁茴自觉地不掺和这个话题,默默地端起自己的碗,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耳边是裴郅一如往常的冷淡声音。
没人偷,我送人了。
齐商愣了愣,表情一滞,颇有些一言难尽道:送、送人了?!
裴郅点头,是啊,怎么,你有意见?
齐商紧抿着唇,摇了摇头叹道:世子,你真的好抠啊。京都街道边儿一抓一大把,一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枇杷树居然也能拿去送人,这也能送的出手?也不知道是谁有如此的‘荣幸’。
裴郅面带讥讽,……呵,你一个老光棍懂什么?
宁茴也很是不大赞同地看着齐商,说道:齐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这是污蔑,裴郅明明很大方。随手就是十万二十万,他明明大方哭了好吗,谁说他抠她跟谁急!
齐商有些无助地摸了摸后脑勺:……他难道说的不是实话吗!
夫妻感情好就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颠倒是非黑白吗?少夫人,我齐商果然还是看错你了:)
第七十八章
被打击了一通的齐商苦兮兮地从里间出去,立在檐下台阶上, 黑面长靴的厚底抵着石阶棱角刮了两下, 幽幽地望着暗翳翳的天空。
楚笏顶着落雪踏进院子, 抖掉伞面儿上积了一层的薄雪的间隙瞥了他一眼, 脸这么臭,你是掉粪坑里了?
齐商抱着剑, 斜眼一瞧她立马变了个表情,贱兮兮道:哪里掉粪坑了?我这不是刚看到你了吗。
楚笏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他膝盖窝, 可死远些你!
齐商没防备她突然动手, 差点儿就被这一脚踹趴进雪堆里, 他踉跄两步在阶下站稳,咬牙切齿,楚笏, 你有病是!
楚笏冷哼的两声, 虚斜着视线从他脸上飘悠悠一过,跨步转身往里去,给他只留下一个瘦瘦高高的背影,边走边幽幽道:是啊,我还病的不清呢。
齐商唰地拔了剑,那人却是已经进了屋, 他又愤愤地把剑戳了回去, 在雪地里跺了好几个脚印子,尤觉得不解气又提着脚一划拉过去,雪花四处飞散。
楚笏这家伙现在的脸皮真是越来越来厚了, 比猪皮都要厚!
春桃扒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转头冲着青苗问道:青苗姐姐,齐侍卫疯了。
青苗还以为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抱着绣篓子走过来,一手里还握着针,瞥了眼外头兴致瞬减,又不是头一回这样了。每回吵不过楚侍卫不都这样吗。
春桃一想,噘着嘴道:说的也是。
齐商:……你们这些女人,真是太过分了!!
齐商在外头郁郁愤愤,楚笏在里头拎了个板凳,坐在堂前屏风边吃着青丹递给她的鸡蛋煎饼,看着大门外头的人翻了个白眼,张了张嘴无声嫌弃道:蠢货。
齐商气得蹬脚,……卧槽,出来单挑!
宁茴用完了吃食将碗放下,握着帕子擦了擦嘴,我好像听到齐商在说些什么。
裴郅听力一向很好自然也听到了,他面无异色,吃饱了没事干,也就干吼吼了。
宁茴微睁大了眼,哎?是吗?
裴郅不想提那个傻缺,半靠在榻上取了药丸子丢进嘴里,干咽了下去,拿了榻边小几上的书翻了两页,冲她微微笑道:你管他做什么?过来,和我一道看看。
左右无事,现在洗漱睡觉尚有些早,宁茴便依他所言靠近了去。
…………………………
紫宸殿灯火通明,紫檀木祥云飞龙灯架上的烛火又已经新换了一茬,张公公侍奉御案左右,嗅着殿内幽香敛眉低目。
酉时一过,昭元帝总算是放下了朱笔,抬手合上了最后一本奏折,靠在龙椅上捏着鼻梁。
张公公垒叠好案上的书文,询问道:陛下晚间一直忙到现在还未曾用膳,还是先去侧殿用些东西。
昭元帝胃口不佳,摆了摆手,面露疲倦,骤然起身下阶,朕不饿,在屋里头闷得慌,出去走走。
一旁候着的宫人们闻言连忙取了金线绣龙纹的黑色披风和御寒皮冠来,一番穿戴也未费什么时候,龙行虎步方出了紫宸殿正门便遇上了冒着风雪过来送汤的宋静妃。
宋静妃一身对鸟菱纹的月白色宫装,细眉水眸,气质和雅。
她好礼佛,佛香浸染出来的温婉沉静实在是叫人心喜。
臣妾好似来的不大巧。宋静妃恰恰在门前立定,她微噙着笑俯身请安。
这个时候昭元帝没什么心情心思,也不多言,只道:天寒地冻的,早些回去歇着,朕出去透透气。
宋静妃含笑道了是,目送着他和张公公几人没入天地暗色里。
宫人又将手里刚刚合上的大伞撑开,护着她上了轿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