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悄悄的,半天也不见春芽应一句。
楚华茵有些不悦,这丫头怎么回事儿?
她又要出声唤人,身后总算传来衣物窸窣声,烛光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落在番莲锦绣地毯上,虚虚晃晃。
楚华茵听见响动,神色稍霁,倒也没多加责备,只道:动作快些,磨磨蹭蹭的,春芽你是愈发懒怠了。
身后人伸出手,捋过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动作又轻又慢,柔缓得过了头,叫楚华茵头皮发痒,很是不舒服。
她不愉斥道:你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的?绾个头发都没力道了?算了,你出去,换夏苗……
话还未说完,进来两个字刚到嘴边,却硬生生地化作了一声痛呼。
头皮被扯得生疼,她连着倒吸了两口气,嘴唇都白了白。
郗耀深手里死死的拽着头发,曲着手肘又往后拉了拉,凑在耳边,声音低低含笑,这个力道,可舒服了?
温热的气息伴着陌生的男声灌进耳中,楚华茵悚然一惊,哪里还顾得什么力道不力道。
脑中一阵电闪雷鸣,震得她满眼惊惧,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就要叫人,郗耀深却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叫吧,多叫些人来,当着外人的面儿亲热其实也挺刺激的。
这话刺得喉咙一堵,楚华茵哪里还敢出声。
男人微凉的指尖落在那一双红唇上,就像一条冷血的蛇扭动着徐徐爬过,楚华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压下嗓子,又惊又怒,你是何人,你想干什么?!这里是王府,谁给你的胆子!
是谁?是谁要害她?!是妾侍胡氏,还是那个妖里妖气的沈氏?
郗耀深掐住她的下颌,慢悠悠地扳过她的头,细细打量着这张颇有几分姿色的脸,略笑了笑,侧妃贵人多忘事,分明是你巴巴地写了信叫我上京来,怎么转眼就给忘了呢。
他眯了眯眼,这么不长记性啊?
楚华茵这下可是看了个清楚,脸上血色早褪得一干二净。
郗耀深?他不去找宁莞,到王府来做什么!
她咬了咬舌尖,强自冷静下来,脑中飞快闪过各种猜想,一边含着惊惧,眉间怯弱,话里携着哭音,你胡说什么?什么写信,什么上京?我根本就不认得你……
这女人变脸变得可真快。
郗耀深啧啧称奇,他松开手,拨了拨花瓣,指尖在水中一寸一寸挪近,不是你?
楚华茵脸色刷白,她再怎么狠心恶毒有筹算,也只是个十八九的姑娘,一把推开他的手,压着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郗耀深抬了抬下巴,睥睨着她,皮笑肉不笑,我喜欢算计别人,但不代表喜欢别人算计我,你知道吗,上一个算计我的人,坟头草都已经一丈高了。楚侧妃这么有勇气,本公子自然是来找你算算账顺便说说话的。
郗耀深舔了舔唇角,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家阿莞怎么得罪你了,竟然如此歹毒地哄骗我上京来。
楚华茵闻言身子一僵,惊疑不定。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为宁莞寻事儿来的?
她久不出声,郗耀深等得有些不耐烦,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水里拎了起来。
水声哗啦,他眼尾一沉,问你话呢,哑巴了?
身体悬空,喉咙处像是被扣住了一副铁锁,楚华茵眼睛微凸,她张着嘴,艰难地啊啊了两声,两手用力地扳抠着箍在他脖颈处的五指。
郗耀深还等着她回话,如其所愿地松开,说。
楚华茵猛地咳了几声,又怕叫院子里的人听见,只能死命儿地将声音压下,将身体往水中沉了沉。
她心中暗恨不已,嘴上断断续续道:是、是她不要脸,勾三搭四不说,还贴着王爷!
楚华茵紧咬了咬下唇,我此番写信,并无旁的什么心思,不过是想着郗公子原便是她的未婚夫,请您上京来将人带回盛州去,好走得远远,也免得再生出其他事端来。
王爷?就你那男人?郗耀深惊奇地挑了挑眉,我们家阿莞又不瞎,能看得上他?
楚华茵瞠目,你!
郗耀深轻笑,对这个答案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
转头又道:说到勾三搭四,我还挺好奇的。我们阿莞虽然有些小心思,但也无伤大雅,当年也是盛州城里人人意图攀摘的一枝花儿啊,哪怕宁家没了,也多的是人愿意捧回家养着供着的,怎么到你们京都城里就这么不堪惹人厌了。
听着城里的那些话,我这还真有点儿不爽快呢。
他的前未婚妻,他乐意吓唬恐吓,旁的人算什么东西啊?
郗耀深牵了牵嘴角,她一直住在宣平侯府,我再问你,那些事情,是不是你撺掇算计的?
他目光微微冷戾,姓楚的,你最好少给我打马虎眼儿,趁着我现在还有点儿耐心,说清楚,指不定这日子还过些。
楚华茵动了动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郗耀深目光越来越沉,在她面上逡巡,似薄薄刀刃,楚华茵肩头微颤,扯得脖颈处一疼,她快快喘了两口气,紧咬牙关点了点头。
毁掉一个人很简单。
她想得到的,让她费尽心力也得不到。
她不想失去的,让她极尽挽留也留不住。
她不相信的,让她不得不信。
她相信的,让她一梦成空。
宁莞的品性本就算不得多好,很多事情里她只需要稍稍动动手脚,她自己就乖乖落套了。
她想和兄长在一起,她偏不如她的意,在自己生辰小宴上,叫温言夏和兄长成了好事。温言夏是谁?那可是她哥哥心尖儿的朱砂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