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吧。他声音颤抖又卑微,前世二人的地位在此刻逆转,明熙,跟我回家吧。
高高在上,垂眼望着他狼狈模样的人,变成了站在这里的明熙。
家?季府吗,那儿哪里算得上是家,不过是充斥着破碎回忆的牢笼一个罢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问他:修凉的事,是你做的吗?
季飞绍动作一滞,唇瓣嗫嚅,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我,你明明,你为什么还要帮他说话?
虚握着的手猛然用力,他这次没再担心明熙的身体问题,力气大到恨不得捏碎这个冷漠的人,去看一看她的骨血究竟还是不是温热的。
季飞绍情绪彻底崩溃,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落,面上却仍旧保持着暴戾的神情,看上去更加可怖。
他声声泣血,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赵自平为了保赵仲陵,害我丢了母亲唯一的遗物,他难道不该死吗?李阕为了区区钱财,杀我王家上下几百余人,他难道也不该死吗?为什么我们夫妻十几载的情意,比不得他们这些人吗?,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为我考虑?!
季飞绍的声音尖锐喑哑,眼泪飞溅到她脸上,像是盛夏铺面的热浪,让她窒息。
为什么,他还在颤抖,声音都带上几分哽咽,你们所有人,为什么都不肯陪着我,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
明熙望着这样的他,心中也钝痛的厉害,她轻捧着季飞绍滚烫的脸,察觉到她的触碰,他很快依附上来,上挑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朦胧地望着她。
当年赵将军,没多久就回来寻你,明熙轻声道,他从来没有想过害死你,是你那夜跳河离开,他以为你寻死身故了。若是你跟着他,他一样会将你带回赵家,好好将你养大。
李阕都已经死了,是你亲手毒死的,飞绍,别再陷在仇恨中了,往前看吧,放过赵家,好不好?
季飞绍红着一双眼,提到这两人,声音都是彻骨的寒冷:李阕死了怎么能抵得了我心头之恨。
当年我祖父那般忠心,他却弃之如敝履,他咧唇,森森白牙衬得笑意森冷,既然他不要我祖父的忠贞,不想要大政的平和,那我合该亲手毁了它,这天下所有人,都该给我王家陪葬!
你疯了!明熙惊愕得看着眼前人,执念已经害死了他们一次,重来一世,他却只比原先更加疯魔。
明熙胆寒地往后退了两步:百姓呢?他们做错了什么?
那我祖父呢?
季飞绍吼道,额角青筋跳动:我父母,我王家上下满门,明熙,你告诉我,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明熙眼泪掉下,她发现她无法回答季飞绍这个问题,就连想要再次劝诫他放下,只望着他满面的绝望和痛心,她甚至都觉得难以启齿。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季飞绍闭眼,再次睁开时,双眼重又恢复了平静:跟不跟我走?
明熙沉默着退后两步:季飞绍,季夫人已经死了,死在那场暴雨中了。
她抬眼:你别再,呃——
话还没说完,只见季飞绍十分平静地靠近,飞快地抬手在她脑后捏了一下,明熙瞪大眼睛,下一秒便晕厥了过去。
身子一软,还没倒下便被眼前人稳稳接住。
季飞绍将人抱在怀中,垂眸望着人睡梦中也不忘紧蹙的眉眼,看了许久,手指轻抚过明熙红润的脸颊,再没有记忆里那样的枯槁苍白。
终于满足地叹了口气。
冬三日夜,安阳侯府大火,无人伤亡,叶二姑娘下落不明,杳无音讯。
一个年纪很小的姑娘端着吃食,小心翼翼地队伍中间团团包围的马车走去。
马车奢华无比,就连车门都用了最柔软的锦缎包裹,闷不透风。
她敲了敲门,顿时传来一阵摔门的声音,像是什么杯盏砸在了门上。
滚!
小姑娘缩了缩头:姑娘,是我。
里头安静了些,她朝两边看守的大哥不好意思地笑笑,开门进去。
车内空间极大,被褥茶桌应有尽有,大人带来,一路严加看管的姑娘伏在桌面,正筋疲力尽地喘气。
小姑娘缄默不言,将吃食摆在桌面。
赶路辛苦,北境苦寒,那位季大人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精致肉菜,还有新鲜得滴水的荔枝肉。
见人将脸埋在胳膊里,她小声劝道:吃一些吧姑娘,不然大人一会儿又要来逼你吃了。
明熙闭上眼,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自己一醒来时就已经在马车内了。
四周看管严实得苍蝇都飞不出去,一路颠簸,只有自己难受得干呕时,队伍会诡异得瞬间停下来,然后体贴地开窗为她透风。
虽然没有问过,但气候越来越干冷,她猜到是在往修凉去。
这两日季飞绍很少会来,只有自己不吃饭时会进来,一身冰冷甲胄挨着自己,冷着一张脸将肉粥往自己嘴里灌。
更多时候他只会在行军休息的深夜,轻轻掀开车窗,披着夜色安静地望着她的睡颜。
那过于炙热的眼神让装睡的明熙都难以忽视。
明熙恹恹地吃了几口,问眼前乖巧的小姑娘:还有几日到修凉?
啊?小姑娘神情慌乱,没想到她知道目的地一般,话都不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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