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就看着温柔好相与,骨子里有多狠,您是知道的。扶意说,我不得不感慨,我们夫妻都感慨,六年前祝承乾夫妇软禁当今皇后时的心情,又是什么样的呢?爹爹,可见皇权之下,所有的事都会轮回,但不同的是人心。因此施展的论调,或许有他的道理,可我不能苟同,王爷和当今皇上,绝不是罪人。
话题又转回来,言景山心内震撼,不敢想此时此刻,是在和女儿谈论这些事。
他从来没有把扶意当儿子养,即便教她念书写字,也不是为了弥补自己没有儿子的缺憾,可他的确为自己的女儿惋惜,因为男女有别,而让她在这条路上,最远的地方只能走到学堂门前。
可机缘巧合,可是这孩子争气,她把自己的路,越走越长,越走越远。
不要妄议朝政。言景山冷静下来,半玩笑似的说,你爹我可是刚从大牢里出来,心里还后怕着呢。
扶意傲然一笑:别怕,有您闺女在。
言景山直摇头:不要轻狂,你这丫头……
扶意随手将施展的文章烧了,这些偏激的文字不宜流入民间,一面说道:并非我笑文人迂腐,但文人墨客知天下事并不懂天下事,他们以为自己看见的就是世间的一切,可事实上,这满腹道理,与晋惠帝何不食肉糜并无太大差别。以为一支笔一篇文章,就能激励天下指点江山,那就太天真了,自然这份气性和志向要有,可真正不该轻狂的,还是他们。
言景山说:那你又懂些什么,说这些话。
扶意说:我不懂,所以我没指点江山呀。可我知道,新君即位以来,每日睡不过几个时辰,我只知道我的丈夫和家中兄长叔父,无不起早贪黑地为了朝务忙碌。若君王和官员,真如这些文人以为的不顾天下,大齐早完了,还有他们写文章的命?我不来京城,我也不知道,原来天下,这么难。
仔细烫着手。见女儿拨弄香炉,言景山急道,过来,让爹瞧瞧。
没事儿。扶意笑道,您是没见过……
没见过什么?
不提了,爹,快把粥喝了,睡一觉,有什么事吃饱睡饱再说。
扶意自然是想起了秦家小孙女,她方才只是不小心烫着,也迅速把手缩回,什么也没伤到,可那一下的灼痛,还是惊人的。
而秦影徒手去扒火堆,扶意无法想象,何等激怒悲壮下,才可以压制躯体对于疼痛的畏惧。
此刻,养伤在家的平理,又收到了太尉府送来的东西,初雪觉着奇怪,跟进来问了句:又送膏药来了?
平理却慌张地将盒子盖起来,敷衍道:就是小玩意,不是膏药。
初雪道:若不是正经东西,不许藏着,被你哥哥知道,又该挨骂了,你这一天天的。
平理笑着:嫂嫂,您忙您的去。
初雪正经说道:你打算在倚春轩待多久,不回西苑了,就这么和三叔僵持着?不是嫂嫂不想照顾你,你自己说,这样像话吗?
平理垂下脑袋:我是做错了,可他也不能往死里打我,我、我都这么大了……
初雪问:平理,你对嫂嫂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平理依然坚持:就是我干的,和他们不相干,您别问了。
只见三夫人从外头进来,刚好听见这话,气哼哼地说:我养个儿子,专给别人擦屁股?
平理嚷嚷:他们跟我出生入死,可是把您从囚车里救下来的,您不能翻脸不认人。
三夫人怒道:我又没说不感激他们,难道因为感激,就纵容你们干坏事。
平理一着急,就不会争辩,急得直跺脚:到底要我怎么样,算了,你找我爹来,打死我算了。
说着话,他手一松,盒子落在地上,滚落出一枚象棋。
三夫人没在意这点玩意儿,吆喝丫鬟们来收拾东西,要把平理带回去,说是不能再给平珞和初雪添麻烦。
平理只顾着捡起象棋和盒子,也不再争辩,由着母亲折腾,不久后,就被三夫人领走了。
是日夜里,一家人当着老太太的面,父子俩和解,扶意和祝镕回来晚没赶上,只遇见大哥哥和嫂嫂最后带着孩子从内院出来。
初雪对扶意说:明儿一早到倚春轩来用早饭。
扶意见嫂嫂眼含深意,像是有什么要和自己商量,便是应下了。
平珞则问弟弟:那个考生的事,还会继续牵连亲家老爷吗?
祝镕应道:不相干了,至于他自己,您知道,今日朝会上尚无定论。
平珞说:皇上既然能公开讨论,他罪不至死,但藐视科考,也够喝一壶的了。
说着便对扶意道:还请伯父少与这种人往来,他下一回又对朝廷不满,再口出狂言,伯父再被牵连不成?
扶意欠身道:大哥哥的话,我会转达,让您担心了。
待哥哥嫂嫂走远后,祝镕便解释:大哥向来谨慎,他并无意冒犯父亲,你别放在心上。
扶意嗔道:倒是你过分小心了,大哥哥若不在乎我爹,何苦管这闲事。反正我爹也是怕了这个人,就算我爹自己无所谓,总不能坑了学生。
祝镕道:实则今日朝堂上,我揣摩着皇上的意思,最后恐怕不仅不怪施展,还会重用他,他算是遇上明君了。
扶意笑道:听你的口气,像是不服气?
祝镕说:不是不服,是怕将来有人学他投机取巧,把口无遮拦当仗义执言,带坏了学风。
扶意撑着腰肢,直觉得浑身酸痛,打了个哈欠说:这是抱着赴死的决心,才有的胆魄,寻常人可不能够。
哪里酸痛,我给你揉揉。祝镕道,你做什么了,这么累。
扶意吃力地说:还不是我娘,非要亲自下厨,我给打下手,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已经吃不起这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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