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之叹:他大开恩科,提拔寒门学子,也不过是想将前朝元老一一从朝堂排挤出去。更何况为国培养人才,原就是身为帝王的责任,做得好是应该的,并不该算作功劳。
扶意轻声道:姐姐,听相公说,昨晚他与父亲深夜归来,只因父亲在宫中与皇上商议这件事,而他去牢房行走,不在跟前,父亲与皇上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涵之眸光沉沉:父亲身为臣子,站定立场,我不会怪他,可将来为国为民清算旧账时,但愿他不要被百姓的唾沫淹死。
扶意眸光一颤,她显然在担心自己的丈夫,而姐姐早就把话说开,她也不必遮遮掩掩。
涵之见她脸色有变化,知道是担心自家弟弟,感慨:镕儿他,何德何能遇见你。
扶意赧然一笑,自知还有许多不足,而在爹娘眼中,她能遇见这样的夫婿,何尝……
姐姐。想起爹娘,想起纪州,扶意忽然记起了一件事,问道,郡主曾让韵之在书信中,暗示我去看一眼纪州王府的池塘,我去了,并无奇怪之处。后来我问郡主,郡主也没告诉我是为了什么,您知道那里有什么吗?
涵之点头,轻声道:先帝,曾留有遗诏。
扶意很惊讶:遗诏?
涵之道:先帝对父王的偏爱,比父亲对镕儿的偏爱更甚,若非父王自己不愿当皇帝,早就没有当今的存在。
那遗诏?扶意紧张地问,但她已经猜到了遗诏可能留下的话语。
不必再打听,尧年不告诉你,也是不愿你卷入是非。涵之说,即便有一日,江山易主,父王也不会将它拿出来。这将意味着先帝的失败,意味着今日的干戈是他一手种下的恶果,会让世人认为,当今皇帝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无奈。
是,我不问。扶意道,我也没有向相公提起过。
涵之笑问:在镕儿跟前,藏得住事吗?
扶意惭愧地说:我们彼此之间,好像都藏不住,自然,不该说不能说的,我绝口不提。
涵之道:要藏得住事,不然将来里外不是人。若有一日你家王爷或世子成为了帝王,君便是君,臣便是臣,再不是亲戚家人,任何事都要放在家国天下来说,其中的轻重取舍,你慢慢就能明白了。
扶意满心钦佩:姐姐根本不像痴痴呆呆了五年的人,我第一次在清秋阁见到你时,怎么也不敢想象,能有一天这样和您说上话。
涵之说:我嫁到纪州不过两年,从王府所学很有限,我是母亲一手栽培的。或许你在她身上看不见这一切,但她曾尽力让我和镕儿一样,去见识公爵府之外的世面,我至今心怀感激。这也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念着这份恩情,就算她扼杀了我的孩子,甚至想要杀我,我也愿意放她一条生路。
说罢这句话,涵之便见扶意一脸的凝重和意外,她才想起来,自己曾和祖母约定,不提孩子的事,好让公公婆婆将来也不忍提起,从而放爹娘一马,当时一并连扶意也是瞒下的,可她竟然随口就说了出来。
我对你越来越没有戒心,这样可不好。涵之笑,千万藏在心里,记着了?
扶意点头:我明白姐姐的苦心,我也曾这样挣扎过,回纪州当天爹爹就受祖母挑唆而打我,换做从前的气性,我肯定一走了之了,更何况已经出过远门见过世面,但当时我忍住了,死撑着也要撑下去,我必须有个来处,有个好名声,才能堂堂正正地嫁进公爵府。
涵之笑道:言夫子那样好脾气的人,被逼的要打你,可见你也没少气他。
扶意则说道:也许您和我都是不在乎旁人说什么的,但名声却是在这世道行走的敲门砖,他日您若母仪天下,就不能有不堪的父母,因此这五年发生的事,永远不能让人知道。
涵之道:就是这个道理,只不过,他们父子必然能有那一天,可我就不好说了。
扶意心疼不已,忙说:镕哥哥已经去找药材了,姐姐过几天就能喝上药,您的病一定会好,将来与世子爷,也一定还能……
见扶意害羞说不下去,涵之却大大方方地说:你们要悠着些,你还年轻,先把自己的身体养一养,再谈生儿育女的事。
扶意脸颊通红,轻声道:是,奶奶叮嘱过的。
然而涵之又一叹:韵之可怎么办,去了婆家,和谁说这些心里话,她还早早就坏了自己的名声。
此刻,祝承业带着儿子拜过老太太后,回到了东苑,一家子除了平瑞和一双孙儿,都在跟前。
二夫人哭得双眼通红,要梅姨娘搀扶着才能坐稳,此刻挨着平珞,将儿子看了又看。
祝承业道:经此变故,我在官场必然受排挤,前途难料,眼下,保住平珞的前程最要紧。
平珞道:父亲不必担心我。
祝承业示意他闭嘴,看向韵之道:贵妃和四皇子不论能否全身而退,往后都更艰难了,没想到你嫁去宰相府,反成了拉他们家一把的救星。
韵之没出声,见父亲满面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老去,心中到底不忍:父亲,有什么事之后再说,您先休息吧。
祝承业却道:但闵延仕依然前程可期,将来你要好好相夫教子,尽早在闵家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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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听我家少夫人的
二夫人用哭得嘶哑的声音说:这还早呢,老爷将来再嘱咐女儿,眼下先顾着您和珞儿的前程要紧。
祝承业瞥了眼妻子,没好气地说:闵家会等半年?而这件事到最后,皇上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必然要热热闹闹办几件事,你收起眼泪,仔细给女儿准备嫁妆吧,等不上半年,你就要做岳母了。
爹爹,这是什么意思?韵之问,不是订了明年开春?
你说了算,还是皇帝说了算?祝承业道,若得陛下赐婚,也是你三生有幸,听说你和初雪,今日跟着言扶意跑来宫门外找我?太没规矩,往后不要和她厮混在一起。
韵之本想说,爹娘又忘了,他们不能承受自己的婚事,可眼下家里鸡飞狗跳的,她也不忍开口,只解释道:扶意是奉命来接我们回家来,不是她带我们出去。
初雪也跟着解释:父亲您误会了。
二夫人怒声责备儿媳妇:这点误会有什么要紧,你倒上赶着解释,我叫你们别去,你听不听?
平珞起身挡在妻子跟前,对母亲道:您心火重,多多休息才是,儿子累了,我先去歇着。
夫妻二人退下,顺便把韵之也带了出来,遇见祝镕刚好回家来,特地来探望叔父和大哥。
兄弟俩借一步说话,韵之送嫂嫂回去,初雪托付小姑子去内院看看孩子们,等她这边料理周全,就要把怀枫和嫣然接回来。
清秋阁里,扶意独自回屋换衣裳,因祝镕没让下人传话,她还不知道丈夫回来。
祝镕虽另有要务在身,再次离家前,还是折回来看一眼妻子,刚好见扶意坐在床上发呆,衣裳滑落肩头,她也不顾,一动不动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