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意又心疼,又羡慕,她长到这么大,到了祝家,才懂什么是手足之情。
言姐姐,听说你要随我们一道进宫赴宴?三姑娘抱着扶意给她插的花瓶,高兴地问,是真的吗?
姑祖母才告知我,叫我陪你们一道去。扶意说,我很紧张,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走进皇宫。
韵之说: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一群女人在大房子里规规矩矩坐着看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不就闭嘴,这事儿你不是最擅长?
扶意生气了: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韵之坐过来,嬉皮笑脸地说:逗你玩呢,我想奶奶要你陪我,是怕我闯祸,其实我不闯祸,就算元宵节上闹笑话,那也是我故意装傻的。
扶意摇头:姑祖母不是怕你闯祸,是怕有人欺负你。
韵之心口一热:奶奶她?
扶意道:前几日你和闵家的女儿结下梁子,她若要作弄你怎么办,她是贵妃的亲侄女,去了宫里更加横行霸道,多我一双眼睛总好些。
她看向妹妹们说:我们都要谨慎些,并不是怕了谁,旁人一时得意又如何,也注定不能笑一辈子。
这日黄昏,针线上的下人来给扶意量体裁衣,因是老太太亲自吩咐,她们比那日跟着周妈妈来还殷勤。
翠珠她们可惜了不能和扶意一起过节,要把银子退还给她。
扶意却又另塞了两吊钱说,留下香橼在家里,她不在这丫头一定敞开肚子吃,那五两银子都不够她吃的。
扶意舍得花钱,在丫鬟婆子们眼里就是会做人,虽然其中少不得大夫人的眼线,可扶意既不得罪谁,也不过分亲近,日子久了,她们已经没什么话能去大夫人跟前说,不过是说说每日所有人眼里都能看见的事。
但也因此,大夫人更加忌惮扶意,她不愿这家里,有聪明人在。
那之后几天,府中女眷预备着进宫过节,新做的衣裳改了又改,大夫人几次把众人找去,三令五申宫里的规矩,清秋阁里还要念书,忙忙碌碌日子一晃而过,扶意却没再遇见祝镕。
事实上,家宅大,老爷公子们各有公务,这一家人彼此都不太常相见,几天碰不上一回也是常有的事。
过去总在书房里坐着的人,如今时不时就在清秋阁门外赏花,但旁人赏的是花,她等的是人。
端午节前一晚,扶意到内院,又听老太太交代一些事,离开时,她头一回主动谢绝了姑祖母安排人送她,说早已经熟门熟路,带着香橼便走了。
一路走,一路想着是否能遇上祝镕,这一回轮到她心想事成,隔着很远,就看见高大熟悉的身影。
扶意满心欢喜地迎上来,可见到的人却带着几分严肃,祝镕开口便是问:为什么要进宫,那里最是是非之地,你不怕又卷入什么麻烦里?
扶意满腔热情,冷了几分,应道:姑祖母希望我陪伴韵之,并不是我自己要去,自然是我答应下的,我是不愿老人家担心。
祝镕说:奶奶绝不做强人所难的事,你大可以拒绝。
扶意反问:你的心意我明白,可你总怕我卷入是非,难道为了避开是非,我从此再也不出门,再也不见人?
祝镕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扶意难过地说:我们好几日没见面,为什么你总要对我说教?
一语出,两人都静了下来。
扶意心里不好受,又觉得她自作多情了,他们这算什么呢,也许从头到尾,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她侧过身要走开,祝镕伸手拦下,抓住了她的胳膊。
扶意有一瞬的紧张,祝镕也没立刻就松开,轻轻把她拽到面前,才缓缓放手,道:你别生气。
扶意摇头,也不看他:我犯不着生气,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我也的确是个麻烦人,好好的教书便是,偏偏什么事都插一脚,这会儿都要跟着进皇宫了。这府里不少人传言,说我心机深重,一门心思拣高枝攀,我想你也听说过。
我从不在意那些话。祝镕说,那是他们嫉妒狭隘,就算不是你,换一个人来,他们也能编出一样的话,只是见不得你受老太太疼爱,受姐妹们喜欢。
扶意抬起头:每次听说,我都会想,你是不是也这样看待。
祝镕连连摇头:怎么会,我从没这么想过。
可你总叫我不要这样,不要那样,我……
我是为你担忧,更怕有什么事,不能保护你。祝镕眸光深深,眼中只有扶意的面容,什么攀高枝,你又岂是愿意被困在这家宅里的,那日在江上,真真切切看见你心中所渴望的自由潇洒,这宅门里的枝叶再高,也高不过你的心。
可我不是心比天高……
你只希望能像男儿一样,有一番作为。祝镕说,但太宗年间的女官女学制度,早已被废除,想要再次推行,凭你一人之力,或是我都很难。
扶意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知道,我、我……
祝镕说:听几个妹妹近日来的谈吐,难道不都是你的心思?
扶意后怕不已:那夫人们也知道了?
祝镕忙安抚:她们不会在长辈面前说那些话,你放心。
扶意松了口气:对不住,我也并非故意要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妹妹们,但总是不经意提起来,自己也不曾察觉。
你不要太多顾忌,祝家的女儿,原就不该只是嫁人生子的命。祝镕说罢,语气温和地问:你还生气吗,我刚才那样质问你。
扶意听这话,得遇知己,心中好生安慰,原是她太敏感小心,又怎会怪祝镕不是,不免愧疚,垂下眼帘道:能见到你,我已经很高兴。
祝镕含笑:我以后一定好好说话。
扶意笑了,周身气息明朗起来:你说的,我们不是兄妹,不要像看待韵之那样看待我,但你说的话,我也会好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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