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半晌后,先前被降至徽娥的胡氏开了口:臣妾就知道那丫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樊应德口口声声说她只将皇上当成姐夫,这不……还是把皇上勾过去了。
话音刚落,昭妃的美眸淡淡睃来:如今你说知她不是省油的灯了,当日那般图口舌之快时怎的不知顾虑?
胡氏面色微白,讪讪闭了口,坐于右首的仪贵姬掩唇而笑:到底是佳惠皇后的妹妹呢,虽然容貌半分不似佳惠皇后,咱们皇上寄情也是难免的。臣妾看啊……笑眼一扫昭妃,这回怕是对娘娘而言也不好对付。
您倒说上风凉话了?胡徽娥不咸不淡地笑上一声,皇后娘娘走后若不是昭妃娘娘为您百般辩白,您怕不是要和宋氏一样住到那和冷宫一般无二的地方了,总该念娘娘点好不是?
仪贵姬银牙咬住。皇后离世之事牵连甚多,皇帝一怒之下发落了不少嫔妃宫人。早年与佳惠皇后同时入潜邸的四人亦有两人沾了嫌隙。她凭着昭妃庇护躲过一劫,宋氏却降至徽娥、迁去了形同冷宫的偏僻宫室,自此再无出路。
这般算来,她确是欠昭妃人情,可谁又愿意时时被提醒这样的事、时时被提醒自己寄人篱下呢?
昭妃也适时地制止了胡氏的刻薄:够了。
深吸一口气她的口吻厉了两分:一个个没本事留住皇上的心,嘴巴倒都厉害。再由着夏氏蛊惑圣心,你们就等着到庆玉宫见礼去吧。
仪贵姬与胡徽娥都闭了口,殿中众人对望一眼,都在斟酌昭妃的话。
——去庆玉宫见礼,向谁?可能是向夏氏,也有可能是向许昭仪。中秋打压胡氏一事便已向众人挑明她二人是拧在一起的,夏氏想晋到高位一时半会儿又难办到,难保不先在皇上面前捧许昭仪一把。
许昭仪又已是从二品的九嫔之首,再往上就是和昭妃齐平的正二品妃。
只是个妃位倒也没什么,许氏毕竟姿色平平、又是皇后侍婢出身,不过是凭着皇后遗旨才得此高位,论荣宠是万不可能敌得过昭妃的。
可问题是,如今已故后妃留下的两子一女都还没有着落。
皇帝对此事颇为谨慎,没有轻易为他们挑选养母,暂且都养在万安宫里,由宫人们精心照料。
但养母总归是要有的,后宫众人都跃跃欲试,只是不敢轻易开口罢了。
——若某位皇子、尤其是佳惠皇后留下的嫡长子落在了许氏手里,于她们这一班人而言多么可怕?
殿中一时静谧,唐兰芝咬了咬唇,离席下拜:昭妃娘娘。
她近来颇得圣心,昭妃对她也客气,当即抿起笑容:美人妹妹这是干什么?起来说话。
唐兰芝立起身:娘娘别嫌臣妾多嘴,臣妾倒觉得庆玉宫中周才人才是最紧要的一环。
仪贵姬皱起眉头:本宫知道你与周氏争得厉害。
言下之意,觉得唐氏这话是要借刀杀人。
唐兰芝摇一摇头:倒不是臣妾与周才人争得厉害的事。娘娘想想,庆玉宫中,许昭仪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得宠,臣妾进宫这些日子都不曾听说她被翻过一次牌子。夏才人虽偶尔去紫宸殿伴驾,皇上却也对她不过如是,此番却就为了听琵琶去了朝露轩了,娘娘觉得是因为谁?
昨晚,皇帝翻的是周妙的牌子。
枕边风总是有些用的,周妙声音又温柔好听,枕边风自是吹得更动人。
说她是庆玉宫与紫宸殿间的桥也不为过。
夏才人如今也就是刚在皇上跟前露脸,若说情分,与侍寝数次的周才人还是不能比的。唐兰芝垂眸打着盘算,臣妾若是娘娘,便先将这‘桥’拆了。
殿里一静。
胡徽娥面显复杂:想不到唐美人还是个心狠的。
宫里哪里由得人心软呢?唐兰芝回看她一眼,复又看向昭妃,况且,娘娘难道就不想膝下有个皇子?
昭妃原不想听她多言,毕竟这话听上去太有借刀杀人之意。
可皇子二字让她动了心。
宫里的女人谁不想膝下有个一儿半女?在这美人比娇花还多的地方,长宠不衰难以做到,孩子才是一辈子的倚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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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轩中,万籁俱寂,唯有悦耳弦音震荡四方。
一曲终了,夏云姒抬起头,轻松随意的口吻像在讨要夸奖:好听么?
好听。贺玄时含着笑点头。
她却幽幽一叹:到底还是姐姐弹得更好。语中颇有几分颓丧,臣妾总弹不出那样柔和的曲子。
他沉了沉:你弹的曲子合你的性子。
这原是在宽慰她,可她皱皱眉,叹息更深:臣妾的性子也是比不得姐姐的。
他未予置评,只笑了笑,有些出神。
她望着他,羽睫轻眨:姐夫今日没有折子要看么?
……有。他恍然回神,她迎上一笑:那臣妾已弹完了,便不再多扰姐夫。
这话听着像是逐客令,可他素来喜欢贤惠的女子、又重视政务,不会为此动怒。
果见他回了回神,便露出笑:好。
夏云姒立起身,犹抱琵琶,屈膝深福:恭送皇上。
静了一静,听到他说:朕改日得空再来,听你弹琴。
好。她扬起笑脸,答应得爽快,只是眼中只有妹妹对姐夫的直爽,没有妻妾对夫君的情愫。
这样的把握能让现在的他更觉轻松。
便见他一哂,扶了她一把,便转身离开。
侍立四周的御前宫人们随着他鱼贯而出,本就安静的院中顿时更空了一层。夏云姒静静目送着他们远去,目中温暖的笑容一分分淡下来,最终变得清清冷冷: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