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子瑜坐在门窗紧闭的美术馆办公室里,拿着话筒表情严肃。
老蒋,我那几笔款什么时候到?她冷冷询问。
嫂子啊,不是我不给,你也知道,最后一关卡在你女婿那儿。他最近忽然说要缩减成本,冻结了全集团所有大额资金项目,说要亲自逐笔彻查,所以我们的采购也暂时中止了。蒋仁摇摇头,不过你放心,如果他不批这几笔款,我也会想办法另外补偿你的。
你动作快点!余思危最近不知发什么疯,忽然开始调查过去了!女人风韵犹存的脸上有一丝焦虑和惊慌,我接到消息,他找了个据说很厉害的团队,对方派人去过南家大宅,这样挖下去怎么得了?
不要慌,蒋仁胜券在握,他这是私下行动,无凭无据师出无名,只要按着我安排的走,一切都万无一失,放心。
你确定?容子瑜却并不吃他这一套,情绪激动,你确定万无一失吗?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
当初我就说了,要速战速决!那家伙太聪明,拖下去很危险!容子瑜咬牙切齿起来,我们得抓着他把柄!
酒色不沾,有点棘手。蒋仁故意叹了口气。
也不是没有弱点。容子瑜恨恨说到这里,忽然勾起嘴角。
蒋仁沉默听完容子瑜的叙述,低垂的嘴角慢慢升了起来。
我知道了,放心吧嫂子,你担心的都会解决的。他不慌不忙说着,将手中镜头重新放回器材箱里,我什么时候让你操心过?
你最好说到做到。容子瑜不无威胁的哼了一声,终究还是挂上了电话。
听筒的另一边,蒋仁耐心等着嘟嘟的盲音响起,这才将电话关闭递了出去。
菲奥娜,接下来一个小时,谁打电话过来都不要接。他用英文朝外籍工人吩咐了一句,随即擦拭着机身,嘴里哼起轻松的小曲儿来。
第二天下午,送走八卦未果的小曾,南樯背着帆布包坐上了进城的地铁。她又一次回到了曾经租住的城里公寓街道,今天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带上了龚阿婆的存折,往里存了两千块钱,最后连同自己的亲笔平安信一起寄了出去,收件地址是南崖村。虽然她很想再多存点钱去阿婆的账户里,但如今两千元已经是她所能挤出来的全部额度,毕竟她还要生活,还要继续支付高昂的侦探费——钱到用时方恨少。
办完一切已是正午时分,她走到路边的小餐馆里准备吃午饭。
二两鳝丝面。看着墙上的菜单,她对着厨房叫了一声。还没等厨房里面答应,她又看到了菜单后面的价目表。算了,要二两素面。她朝店主笑了笑,浇头不要。
如今物价飞涨,鳝丝面要三十八一碗,素面只要八元钱,加几根鳝鱼肉要贵那么多,想想龚阿婆那由几十元几百元汇聚而成的七万月存折,这份浇头自己不吃也没什么。
店主早就见怪不怪,点了个头就进去煮面了。
入夏闷热的天气里,小生意人节约本钱舍不得开空调,只架了一具电风扇在墙上吹着,南樯在餐厅里只站了一小会儿,已经被油腻热辣的风吹得晕头转向透不过气来。她用手在脸上扇了扇,终究还是走到了店门外,这里空气好多了。
老板,外面可以坐吗?她转头看着店主——门边放着几只塑料板凳,还有一张折叠桌,应该是可以坐的。
行,你先坐,一会儿城管来了再进来。老板煮着面条,头也不抬。
于是南樯自己打开了桌子,端来了板凳,用随身带的餐巾纸努力擦拭斑驳的桌面。
余太太?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惊讶的叫声,您怎么在这儿?
第四十八章 撕裂
余太太?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惊讶的叫声,您怎么在这儿?
南樯回头往身后一看,只见有个圆圆脸的甜妹子正捧着一杯奶茶望着自己,脸上表情是可爱的目瞪口呆。
你叫我吗?她愣住了,用手指了指自己。
是呀!余太太!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体验生活吗?甜妹子看着她,显然非常好奇,这是我舅舅的店。她举起另外一只手,那上面挂着一袋青菜,刚刚我帮舅舅买菜去了。
余太太?很久很久,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南樯皱起眉头连连摆手:你认错人了。
认错??甜妹子偏起脑袋,昨晚和余先生一起吃饭的人不是你吗?我是红屋餐厅的服务员,昨晚只有你们一桌客人,是我给你们引路的,我怎么会记错‘?
南樯松了一口气,这才明白小姑娘确实认出了自己,只是可能误会了。
是,昨天和余先生一起吃饭的是我,不过我不是余太太。她朝服务生妹妹笑笑,终于想起对方穿着白衬衣黑围裙工作服的样子。
怎么会呢?你明明就是余太太!然而服务生妹之却不依不饶起来,全餐厅都知道那个传说,我刚进来的时候就听前辈说过了,羡慕得不得了,一直想见你真人呢!
什么传说?南樯有些敏感的竖起耳朵。
在‘红屋餐厅039,只有一位客人会点‘喜上眉梢’这道菜,那就是余太太!甜妹子捂着嘴巴笑起来,我们都知道这个传说!
什么意思?笑容从南樯脸上消失了,‘喜上眉梢’不是你们的招牌菜吗?推出很多年了,怎么会只有一个人点这道菜?她脸色有点发白。
您不知道呀?服务生妹妹脸上笑容更甜,‘喜上眉梢’确实是餐厅曾经的招牌菜,但那都是十年前了,我们老板嫌这道菜做起来太麻烦,利润也不高,早在六年前就把这道菜从菜单上撤了下来。结果余先生来店里吃饭发现换了菜单,专门去后厨拜访了老板,他说自己太太特别爱吃这道菜,每次都点,所以他给了我们老板一笔报酬,请他保留这个做法,什么都不要改变。
哎,您可真是一个长情的人,这菜一吃就是好几年。服务生妹子感叹一句,老板说这几年里餐厅菜单换了十几个版本,早就没有了‘喜上眉梢’的名字,没人知道还有这个菜,自然也没人会再点,但我们老板一直都记着对余先生的承诺,就算休假了也会专门交代其他厨师,让他们学会做这道菜。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老板说,全世界只剩一个人会点这道菜——如果有人在红屋餐厅点了‘喜上眉梢’,不用问,那一定是还蒙在鼓里的余太太。服务生妹妹说到这里,脸上露出羡慕满满的笑,哎呀,我说的这些您都不知道吧?余先生的保密工作真是做得太好了!
南樯沉默听完她的描述,只觉得那些句子呼啸着像飓风一样刮过混沌沉重的脑海。
回想起昨晚余思危的一举一动,莫名其妙的微笑,忽如其来的如释重负……所有让她诧异的细节在这一瞬间里串联起来,形成了清晰的箭头,指向一个并不符合常理的结论。
唯一的疑问是——余思危这样理智至上崇尚科学的人,真的会相信并且去验证那个结论吗?
她整个身子都开始发起抖来。
话说回来,余太太您保养得真是好,现在看着还跟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哪里像结婚好多年!服务员妹子浑然不觉南樯心中的波浪滔天,站在对面自顾自说着。
面来了。南樯还在兀自发呆,店主已经将满满当当一碗热面条放在桌上。
你认识我侄女啊?这送你!他朝南樯咧开嘴,黝黑麻木的脸上露出笑容。而滚烫灼热的雾气蒸腾下,那碗本该价值八元钱的普通素面,悄然变成了一份带着鳝丝浇头的贵价面。
梅雨后的周末是久违的阳光灿烂,余念祖戴着耳机推着行李箱从机场出口出来,在那儿看到一个远在意料之外的人——余思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