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川收了笑,低垂着眼,一瞬的寂寥,夏夏,我一直在找左时。
蒋璃的心提了一下,许久后说,就算这样,跟你解约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商川抬眼看她。
她不解。
商川重新坐下来。他面前是扇镜子,镜子里的他脸白如蜡,才短短几日不见他竟又生生瘦了不少。他顺手拿过支眉笔,轻声说,现在想想,最后一次看你扮上虞姬都是十几年前了,那时候,师父和左时都说你是最美的虞姬。他转身看向她,冲着她一递笔,来吧,我还真怀念跟你同台唱戏的日子了。
商川,这是剧组,你这不是在捣乱吗?
我还没开工呢,戏台那边当然空着了,这算不上是捣乱。商川起身朝她过来,就当让我学习学习,我的虞姬扮相和功力可不如你。
戏词我早就忘了。
商川眼里带笑,你扮上了,我就告诉你解约的原因。
蒋璃说,商川,演戏是你的职业,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尊重你的职业了?
对我来说,戏重如人生,怎敢儿戏?商川眼里添了凝重的情绪,既然环嘉死咬着合同不放,我也只能妥协,组里请来的老师,我却觉得不及你一半好。
蒋璃叹了口气,商川,我真的不行。
就当玩乐。商川见她态度松动,情绪好转了些,拉过她的手,我很怀念从前的日子。
从前的日子蒋璃何尝不怀念?
她是指左时还在的从前的日子。那个时候,不论是商川还是饶尊,就是因为有了左时,他们的情谊才变得更加牢靠。商川温雅,左时智慧,饶尊不羁,她张扬,四个性格迥异的人却能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畅谈人生,怕是只有他们了。
后来……
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没了左时,他们三人像是分别走到了三岔口的尽头,想走出去却再无出路。
铺底色、打红底、定妆扑胭脂,化妆师在给蒋璃画眉眼的时候惊呼,姑娘的眼睛真是漂亮。
蒋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跟专业演员还是要差上很多。
不,我画过不少演员,眼睛都不及姑娘的好看。化妆师说,你的眼睛里有阴有阳,有刚有柔,扮上男装英气,扮上女装媚气,这哪是人人都能长的眼睛呢。
蒋璃笑了笑没说话。
束好头,穿好装,腰包、鱼鳞甲、风斗篷、彩裤、绣鞋一一配上,头戴如意冠,镜中的便是水眸迫人、妩媚多姿的虞姬。化妆师在旁啧啧道,真好看,这才是真正的虞姬啊。
蒋璃看着镜子有些恍惚。
似乎看见了一张张的老照片,却是五彩斑斓的。
戏台之上,她和左时咿咿呀呀,戏台之下,师父太师椅上端坐,手持戒尺,再旁边,白色梨花皑皑而飞,空气里都是清甜的气味。左时趁着走位的空档问她,你以后要做什么?
她手中的绣剑轻轻一抬,说,不知道,但做什么都不做唱戏的,你呢?
左时拦下她的绣剑说,可能跟些花花草草打交道。
那师父的衣钵没人继承了,她玩笑道。
左时拿眼悄悄瞄了一下台下,我堂堂男儿哪能见天混在胭脂水粉里啊。
师父就在台下用力咳嗽一声,戒尺在扶手上啪啪敲了两声,认真走戏!
姑娘这边请吧。
造型师将绣剑递给她,朝着戏台的后门方向一指。
戏台上灯火通明,空空荡荡,戏台之下也没人,像是一处被人遗忘的角落。蒋璃登上戏台,细细看着那雕梁画栋的台柱、绣线精致的帘幔,想到师父说,这戏台啊就是唱戏人的一生。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想成为戏痴不易,但想活得明白也是不易。
她踩着台上的灯影慢慢地走,戏词大抵都快忘光了,但曲调倒是记得清楚,在台上的走步、换步等等位置的变换她也以为忘了,可脚步像是填存了记忆,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恢复了。
有太久没去回忆,怪她总是个逃兵,怀念一次就伤痛一次。
突然听到板鼓的声响,一声一声随着她的脚步。
乐师们在帘子后敲着鼓点伴着奏,声响从戏台扩散,引了周围几个工作人员上前。戏台之上,后帘也掀,伴着急促的鼓点,又一人蹭蹭亮相。
蒋璃定睛一看倒吸一口气,连连后退两步。
是霸王项羽,左时!可这一声没能脱口,蒋璃的惊愕不过数秒,紧跟着认出项羽的扮相者,商川!
第165章 他再也回不来了
台上锵锵锵的声响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大抵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他们看着台上的虞姬啧啧称奇,私语间都是倒上一句漂亮的。
蒋璃没想到商川会扮上项羽,她以为不过就是场怀旧,像是从前,她彩妆上阵,他则在旁学着她的一颦一笑。
商川亮相而立,威风凛凛。
蒋璃却是心口一紧,商川这扮相迎面,真是像极了左时,就连眉宇间彩妆的弧度都跟左时一模一样,她脊梁骨微微泛凉,认识商川这么多年,竟不知他除了虞姬的扮相外还能绘上霸王项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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