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蜜蜂为什么只盯着我啊!沈辞柔快崩溃了,动又不敢动,这……这怎么办?
恐怕是蜂桶摆得太近了。方延也有些怕蜜蜂,蜇一下的痛他是尝过的,眼神动了动,忽然说,是蜂蜜!娘子裙上沾了蜂蜜,快将裙子脱下来!
沈辞柔觉得更要命了,稍作犹豫还是伸手去赶蜜蜂。
开什么玩笑,夏衫轻薄,襦裙里面就只穿了贴身的小衣,她再随心所欲也不可能在外就把裙子褪了。
方延又想了个办法:趁着只有这几只蜂,我们快往回走,娘子换身衣服再出来!
情况棘手,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四个人边赶蜂边跑,等回去时沈辞柔裙上的蜜蜂是没了,帮着沈辞柔赶蜂的无忧却被蛰出几个包,手背迅速红肿,大片蔓延开,连小臂上都略微肿了起来。
方延一看就觉得不妙:糟了,郎君这怕是格外怕蜂毒。我去延医,沈娘子快去换身衣服。
沈辞柔还是没能躲开换衣服的命,幸好侍女先前就准备了一套襦裙,她匆忙换完,提着裙子去腾出来的厢房,正好看见无忧在上药。
无忧的手背上红红黄黄,红的是漫布整个手背的肿起,黄的是新涂的药,还有几个格外凸起的白点,则是挑了蜂尾针后的痕迹。
无忧伤在左手,和骨肉匀停的右手一比,看起来就更惨烈。那只手原本修长白皙,指腹磨出薄薄的茧,是抚琴按弦的手,却被蜂毒蛰成这个样子。
沈辞柔走过去:他们呢?
不知道。无忧垂眼看着惨不忍睹的手背,大概在别的地方等着你出去。
伤处温水清洗,每日上三次药。郎君再按着这个药方服药,免得蜂毒影响。医师上完药,开了方子,近日也别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无忧点头:知道了。
沈辞柔把医师送出门,一股酸涩的感觉泛上来,回头去找无忧时眼前就有些湿:你知不知道自己怕蜂毒啊?
我知道,小时候被蜂蛰过,肿得比现在厉害。
你怎么惹着蜜蜂的?
没怎么。无忧笑笑,他从来就不是淘气的孩子,其他人闹,把野蜂窝捅了下来,蜂涌出来,在场的人都被蛰了,事后还一起罚跪。跪了半个时辰,蛰伤的地方肿得不能见人。
沈辞柔在无忧面前半蹲下,看着他的手,又是一阵心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你明明知道,还帮我赶蜜蜂干什么?
无忧曲起右手的指节,轻轻拂去沈辞柔眼下渗出的一点眼泪,看着她睫毛上缀着水珠、眼睛也雾蒙蒙的样子,忽然有些茫然:我……我不知道。
……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沈辞柔被气着了,又气又心疼,抬手一擦眼眶,站起来:算了,我去找方迟之,找马车来回长安城。
无忧伸手捉住沈辞柔的袖子,迎着沈辞柔疑惑的目光,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刹那的冲动,只好低低地说:我手还疼,再歇歇。
沈辞柔蹲回去:……下回还敢不敢再拿手赶蜂了?
无忧看着她,面上浮出点笑,顺从地摇摇头:不敢了。
知道就好。那蜜蜂大概就是想吃我裙上沾到的蜂蜜,又不一定会蛰我,就算蛰我,她看着那伤处,想想就觉得又憋屈又心酸,也不会蛰成这样啊。
不用在意。无忧根本不在意手背上热烫的刺痛,没什么事,过几天就好了。
就算过几天会好,不好的时候也很难受啊。
我瞧着你不是娇气的人,只不过小事,你哭什么?
这下轮到沈辞柔茫然了,刚憋回去的泪意没了控制,眼眶里又浮起一点薄薄的水光。
良久,她说:我看着难受。
那就别看了,不碍事的。无忧抬起右边的大袖虚盖在左手手背上,说些别的吧。
沈辞柔隔着衣袖盯无忧的手背:你手伤了,弹琴的事能请假吗?
自然是能的。无忧笑笑,不是说了不提这些吗?
那你说。
无忧也想不好说什么,低头想了想,忽然问:你真喜欢外边的池子?
啊?沈辞柔一愣,旋即摇头,什么呀。哪有那么喜欢,只是觉得池上建长廊,再种花木,看着挺清凉的,有几分意趣而已。随口夸夸,说不上多喜欢的。
她想想,凑近无忧一点,反正没有像喜欢那对珍珠耳铛一样喜欢。
我记得你先前说,喜欢珍珠耳铛是因为当时心情好。现下还喜欢吗?
我现在也没有心情不好。沈辞柔皱了皱眉,再说,耳铛原来放在摊子上,我看中它就是因为心情好;但现在放在我的匣子里,我看重它、喜欢它就不是因为一时的心情,是因为这是你送的。
……是吗?
是呀。沈辞柔觉得轻松一点,也能笑笑,无忧,你让我将一时的喜欢,变成了长久的喜欢。
沈辞柔是随口说说,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无忧却听得心口一紧,神思都有些乱。原本虚搭在伤处上的手一顿,大袖擦过红肿的地方,刺得他吸了口气。
沈辞柔赶紧把他的手移开,看着那狰狞的伤处又不敢碰,只敢抬眼看看他,一脸担忧:很疼?我再去找医师?
无忧轻轻握住她的手:没事,擦到而已,移开就不疼了。
沈辞柔的手指无意识地反扣住,无忧笑笑,又握得紧了些,把女孩的手拢在自己的掌心。
然后十七岁的女孩回忆着童年,犹豫着做了个很不成熟的事情。
她低头凑近红肿的手背,在伤处轻轻地吹了两下。
无忧一僵,手臂都绷出肌肉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