咴——咴——
全场的马儿突然仰天长嘶,拉着自家车架动了起来,不到一会,正中便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足够容两辆马车并行而过。
等国师府的马车飞驰而过,马儿们重新抬起头颅,道路恢复乱象时,才有人如梦初醒地问出一句:
这……便是国师?
真仙家气象也。
郑菀心中激荡。
亲身经历书中所谓万兽臣服之景,方觉震撼。那一对拉马的神驹,也不是真的马儿,而是传说中的独角兽,只不过被崔望施加了障眼法。
也不知这国师大人生的何等模样。
蒋三娘一脸向往。
你也不知?
郑菀想起那日伞下所见的一截美人颈,确实衬得上书中所言冰雕玉铸了。
阿耶说,连圣主也没见过。
蒋三娘喃喃道,待回过神,发觉与她搭话的是郑菀,脸色顿时一僵。
郑菀却朝着马车消失之处出了神,旁人不知,她却知道,马车中坐着的所谓国师,不过是个傀儡人。
真正的国师,早服下了易容果,变成了一位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入梅园享受凡尘洗礼了。
她要做的,不过是抓紧时机,结交这个易了容的平平无奇崔郎君。
礼司与户司共同操办宴会,郑菀也没等上太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已入了园。
梅园极大,以一澜珀湖分左右,湖左是假山奇石,小桥流水,湖右是亭台楼阁,便最上京最富盛名的骊泗汤也在湖右。
郑菀跟着母亲走了一段,在距离兰泽院还有百米时停住了脚步。
菀菀?
王氏转过头,催促她。
郑菀左手摁着肚腹,面色赧然:阿娘,约莫是马车上多进了些糕点,菀菀、菀菀想……
小娘子皮薄,说不出来。
领路的侍女掩嘴笑了一声,指了指左近的月亮门:
此处第二间便是女眷更衣之处,今日梅园人手短缺,婢子不便前去,小娘子更衣完自来兰泽苑便是。
阿娘,您先去,菀菀一会便来。
王氏欲言又止,在郑菀推了推后才迈步,走了两步又回头,神情关切:当真不要紧?
阿娘,快去。
郑菀跺脚,小女儿的羞恼展露无遗,再不去,女儿便恼了。
王氏这才又转身走了。
做戏要做全场,郑菀当真去了更衣室一趟,打发走镙黛,让她去马车上另取一套衣裙,而后从月亮门旁的拱门出了去。
方才的小侍婢便等在那,福了福身:小娘子,一切安排妥当。
不必跟来。
拱门外连着一条鹅卵石小径,曲径通幽,沿小径行了一会,便到达了目的地。此时天空扑簌簌又开始下起了雪粒子。
郑菀拢了拢羽毛大麾,便往前去。
前方有碧波万顷,有睡荷风竹,有小楼亭阁,唯独没有人。
郑菀沿湖缓缓走了一圈,才找到了梦中所见的歪脖子树。树身需三人合抱,枝干遒劲,许是雷劲,这树被劈得一半焦黑,可还剩一半,还顽强地活着。
谁能想到,这枝叶都落光了的树上,坐着一个人。
仙家手段,当真神异。
郑菀心下想着,伸手抚了抚粗皮褐皴的树身,满目感怀:
你还在,真好。若明年我还在……
她隐去了话头,拢着大麾直挺挺地站着,任雪落满头,抬头望着杳杳碧波,良久无语。
崔望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郑氏女儿,梅花钿,云锦衣,凡人界最珍贵的雀羽做麾、珍珠做履,当真是贵气凛然。
若不看品行,只看颜色,便放在玄苍界,这位都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美人。
他无波无绪地转开头,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湖泊里。
不到一会,却听树下传来细碎的哽咽,仿佛是人哭得狠了,闭着嘴拼命忍着,却还是忍不住跑出来的调儿。
崔望往下去了一眼。
却见方才还傲然凌雪的姑娘此时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树后,闷头躲在大麾里,哭得一颤一颤的。
似乎意识到发出了响声,她又拼命地收,收又收不住,开始打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