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听说三公子还挺宠着她的。
三公子什么德行,新到东院里的东西,他都要热乎一段时候的,等这春去秋来,谁还把她当回事。
声音不大,花月却还是听了个清楚,要在平时,她必定出去训斥,将军府里向来不容嘴碎的下人。
可眼下,她觉得没意思。
竹筷将煮好的面条挑了出来,花月浇上小排骨,打算往外端,就听得外头突然安静了下来。
霜降姑娘。有人小声唤了一句。
霜降气得双眼微红,上前来就骂:这院子里哪个主子宠谁不宠谁,轮得着你们来议论?她殷花月就算不做东院的主子,也是你们头顶的掌事,月钱不想拿就走人,别搁这儿碍人眼!
几个厨娘被吼得纷纷低头,缩成一团。
霜降犹觉不解气,大步跨进厨房,看见她就沉了脸道:我当你是聋了呢,听不见外头的热闹。
花月朝她笑了笑,笑意难得地进了眼底:我赶着去给表小姐送面呢。
你也就这点本事了。霜降气急,口不择言,他们护着你活下来,是让你在这儿给人骂、给人做面条的?与其就这么苟活度日,你还不如学学常——
霜降。花月飞快地打断她,皱眉。
将那忌讳的名字咽了回去,霜降咬牙,一脸不服。
轻叹一口气,花月带着她往外走,越过那群噤声的厨娘,踩在铺着青石板的小道上。
我现在只是个下人。
托盘里的碗冒着热气,花月望着前头,轻声同她道:下人能做的只有这些事,我做不了常归,也变不成沈知落,你要是真的很失望,可以装作不认识我。
嘴唇几乎咬出血,霜降恼道:你这么自暴自弃,他们只会越来越看不起你。
他们看得起我,我也只是将军府的下人。
撒谎。她抬眼看向这人的侧脸,眼底灼灼有火,谁家的下人有这通天的本事,让薛吉死得悄无声息。
步伐一顿,花月下意识地扫视四周,确定无人能听见这低语,才黑了脸道:你不要命了?
我就是不明白。指节捏得泛白,霜降闷声道,你有本事拿自己当饵诱杀薛吉,为什么还任由这些狗东西踩在头上欺负。
薛吉是周和朔的心腹,他一死,禁卫军少说也得乱上几个月,这能给他们极大的空子,原本停滞的几件事,也能因此顺畅进行。
若霜降是今日收到的消息,她也会以为薛吉的死只是个意外,是恰好撞上了。
但她是在昨日殷花月上车离开的时候听见的。
这人踩在车辕上,云淡风轻地同她说:你早些准备,一旦东宫禁卫有所松动,就将人送进去。
彼时她还不明白,好端端的东宫禁卫,为什么会松动,直到刚才顺利地将他们的人安插进东宫,她才发现,殷花月是蓄谋已久。
哪怕三公子不去那一趟,薛吉也是必死无疑。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霜降想不明白,但她知道,殷花月不是孙耀祖嘴里的百无一用,她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早已经开始了她的算计。
这些算计连她也没有告诉。
喉咙发紧,霜降红了眼睛,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什么,只狠狠地瞪着她。
托盘里的面条吹不得太多风,花月拿了盘子将碗口扣上,突然腾出一只手来,捏着他的拇指,轻轻晃了晃。
这些年欺负我的人少了不成?她睨着她,笑得狡黠又坦然,让他们说两句又怎么了,日子还是要过。
霜降板着脸,不为所动。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你见不得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西宫小主,变成一个任人碎嘴的奴婢。她软了语调,柔声道,可人家也没说错什么,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
你不跟那三公子好上,就什么事也没有。霜降鼻音浓重地嘟囔,泯然众人分明是最周全的,你偏要同他搅合,你知道韩家那小姐暗地里来打探了多少回了吗?
指尖微微一顿,花月别开头:我说过了,那是逼不得已。
当真是逼不得已,还是你顺水推舟?霜降咬牙,我不信你要真不想跟他搅合,还能没有别的办法!
……
步子加快,她绕过月门,略微仓皇地想跨进表小姐的院子。
霜降在院门外就停了下来,她不会跟着进去,但她站在原地,还是沉声道:沈大人没有说错,你偏执在这一个人身上,会吃苦头的。
声音从后头飘上来,被风一吹就听不见了。花月闭眼,稳住心神,重新挂上笑意推开了主屋的门。
苏妙睡着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李景允转头朝她看过来。
放轻了脚步,花月将碗放在桌上,困惑地低声问:表小姐不吃面了?
睡着了怎么吃?扫一眼她端来的面,李景允冷哼,糊的。
端过来的路上难免糊住些。她掀开盘子,拿筷子拌了拌,也没糊太厉害,妾身揉了许久的面,很是劲道。
轻蔑地别开脸,李景允不以为然:看着就不好吃。
也不是给您吃的啊。花月腹诽,扁了扁嘴,端起碗就要往外走。
做什么去?他问。
把面送回厨房,看有没有旁人要吃。花月道,表小姐反正也吃不了。
不太自在地轻咳一声,李景允叩了叩桌面:东西放着,你先回东院看看那白鹿喂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