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自认为要以一己之力解决所有的问题,所以他融入不了这个家。
谢青忽而发觉,这个一直在拯救她的人,心底深处的执念比她更糟糕。
她只是很难走出从前的阴霾,但她始终清楚,当年的事情她是没有错的。
被父母家暴,她没有错;被校园霸凌,她没有错;被老师歧视,她也没有错。
但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有罪。
哪怕她跟他说这不关你的事的时候,他说他知道。
于是她盘腿坐在他面前,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你得真的让自己相信这不关你的事。
你和你母亲,还有楚阿姨,都是受害者,你们是一样的。有人欠你们的,但你们互不亏欠。
你有一个混蛋父亲和两个优雅睿智的母亲——为什么出了事,你要选择站在你父亲那边?
陆诚锁眉:我怎么会站在他那一边?
谢青:如果没有,你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孤立起来呢?
陆诚愣住。
你的立场不要这么拧巴,好吗?你不能一边清楚自己也是受害者,一边又觉得自己应该被连坐——讲道理,都9102年了,哪来的连坐?
最后一句话有效地逗笑了他,他靠向床头,怔怔地想了一会儿。
然后她听到他说:有道理。
谢青心里有点自豪。
他开始尝试着想通,就可以去屠龙了。
这条龙不是外面的舆论,不是他那些不道德的叔伯,是他心里一直不肯放过自己的负罪感。
是以现在,陆诚坐到了一楼的客厅里,多年来第一次尝试和家人商量如何解决问题。
谢青不确定自己在这里听这种家庭话题合不合适,提出要去外面找个咖啡厅写稿,被陆诚拉回身边。
写稿不着急。他说。
她在旁边,他更有底气。
讨论的过程轻松顺利。谢青觉得,大概比陆诚预想得更轻松顺利一些。
因为他刚开始还显得很紧张,交叉在一起的双手不时摩挲,到结束时一家人已经有说有笑了。
事情安排好,他们就一起出了门。道别时,楚文婷显得尤其高兴,一再跟谢青说:有空常来玩啊。
这种话说一遍两遍是客套,三遍五遍则显得真诚。
谢青应道:好,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陆诚回家是开车来的,但现在喝了酒,不能再开车回去。
谢青便叫了车,两个人一起到小区门外的路边等,她等车时一直盯着陆诚看,陆诚回看过去:怎么?
你真打算到网上说真相去?她问。
刚才一家人商量出来的办法,是让陆诚直接在网上把先前的过往说个明白。
他耸了下肩:简单有效。
谢青点点头:对,但就是太简单了。
他依旧看着她,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她又说:这是你早就能想到的办法,不是吗?
要用这个办法,他从一开始就能用了,何必借酒消愁。
所以他自动理解为:我以为你不想把这些事公诸于众。
就像她,也不想把内心深处的黑暗记忆公诸于众。不是觉得丢人,不是怕人耻笑,就是迈不出那一步。
他的叔伯们大概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这样嚣张。
没错,我不想把这些事公诸于众。陆诚说着注意到停在几米外的专车,碰了下她的胳膊,向那边走去。
但就像你说的,我为什么要站在我父亲那边?他为她拉开车门,他不值得我伤害现在的家庭。
谢青坐进车里,抬眸看着他。车门很快关上,他坐进了副驾。
之后的一路,他都很沉默。她从后视镜里看过几次,他始终低着眼帘私在沉思,薄唇紧紧抿着。
她没有打扰他。
做这样的决定,对他来说很难。
不把伤口露给外人看,像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他现在设想要去网上把这些秘密说出来,都觉得可怕极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要迈这一步。
他其实对于出钱给父亲治病并没有那么大的抵触,毕竟在十四岁前,父亲给他的印象都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