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不是这么论的。要照着这个逻辑再往前翻腾,他洪刚喜欢上别的女人的时候,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要这么一直追下去,就更不道德了。
所以,想着有的没的一点意义也没有。事实就是两人已经这样那样过了,鼓捣出孩子了。
林百川如今想的是怎么跟晓星说。可当爹的怎么开的了口。
可不管怎么难开口,林百川还得硬着头皮去。
白天都挺忙的,也知道外语的课程是不能耽搁的,就选了个晚上,吃完饭以后了去了。
苏瑾惊讶林百川怎么先到这边来了。按照一般的程序,老丈人是直奔丹阳,看了孩子之后,要回去了,路过他们门口的时候,问他们两句,日常关心一下就过去了。可今儿像是直奔自家的,他愣神之后,就赶紧的笑脸相迎:爸,快进来坐。
林百川没进去:叫晓星出来,陪去出去走走。
那这是有事了?
林晓星‘嗯嗯’着从屋里出来,怎么了?怪冷的,有什么话屋里说呗。
出来吧。吃完饭遛遛对身体好。他这么说。
林晓星拿了大衣,给苏瑾使了个眼色,她也不知道这是啥意思。没事干了跑来叫自己遛食吗?
才是正月的初五,冬天还没过去。尤其是晚上,小风吹着,滋味可真不怎么美妙。
爸!林晓星停下脚步,缩了缩脖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是不是我又哪里做错了?
林百川摇头:不是……我就是想跟你说,我跟你妈做父母都做的怪失败的。尤其是我这当爸的。别看你哥你姐不像是你那么桀骜,也不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但这主要是你奶在呢。打小,你奶就在他们耳边说我的好话了。但其实呢,我自己这个爹当的好不好,我心里也有数。不过他们好在,有亲娘在。而你呢?是亲妈不在身边。说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像是找不到逻辑,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道:我就想说啊,你要是心里还有怨气,冲着爸来。不管是当年也罢,如今也罢,主要的错都在我身上。你妈这些年,跟着我也不容易……可我们俩之间的事有点复杂,不是当事人还真就明白不了。要是硬过下去,有些事搁在心里它犯恶心,所以我们离了。这事上我们对你有亏欠。我跟你妈呢,是夫妻缘分浅嘛!我把你妈拖累成如今这样,离了婚,孤苦伶仃一个人……想起来,心里也怪不落忍的。就寻思着,她也才三十多嘛,要是将来能活八十多岁,那还有五十年呢,人这一辈子只能说是才刚刚开始。你成家了,范家她也回不去,影响不好。只剩下一个人……我就说,该找个了。找个合适的对象,成个家。他说着,也不敢去看孩子的表情,就继续往下:可找个什么对象呢?我跟你赵叔不是关系好吗?跟你们厂的副厂长洪刚……也是一个部队出来的老战友了……
林晓星就明白了:所以,你们就撮合我妈跟洪刚。可他才死了老婆!这事你们不膈应啊!
膈应啥嘛。林百川艰涩的道:我们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过的日子也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活着的时候且珍惜每一天吧……虽然说有点太快……但……
但是什么啊?林晓星咬牙:你们也不怕人家死了的老婆走的不安宁……
什么安宁不安宁的?林百川就道:我们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不信那一套……不过你妈考虑你的情绪,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说到底,你妈还是把你看的更重一些。又怕你在厂里不好做人。我就说了,我说实在不行咱就换个工作。他说着,就停下来问了一句,要不然,给你们换个工作?爸这张老脸还好使着呢。苏瑾不是发表过文章吗?省级的报社不行,但市级的还是行的。你呢?找个学校,教教书。也挺好的。
林晓星跺脚:你们别强迫我妈,我明儿问问我妈的意思,咱们再说。说着,转身跑回去了。
可这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请了一早上的事假,然后跑了。
苏瑾只知道晓星的情绪不对,问又问不出来,今儿又直接跑了,就更悬心了,问林雨桐:姐,你知道爸昨晚上找晓星的事吧。
今儿一早,常秋云过来送羊奶,就跟老太太和林雨桐把事情大致说了。林百川找晓星,说的就是范云清再婚的事。
这事怎么跟苏瑾说?
说:你丈母娘要改嫁了!改嫁的还是副厂长。放心,你们以后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这得多难听!
人家背后还不定怎么讲究呢?
她就说:没事,昨晚不是也没闹吗?
那倒也是。
林晓星把范云清从办公室叫出来,两人去了范云清的宿舍。林晓星先问:您真决定了?
范云清拉着闺女的手:你爸都跟你说了?
说了。
林晓星点头:……还想给我和苏瑾换个工作……
范云清眼睛一亮:你爸说的对!要是能换个工作,就先换个工作吧。我跟你们洪厂长,其实也是老战友了。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但别人不知道啊,还以为我们是在他老婆刚死之后就好上的。这传出去,我是不在乎这些……但你……你在厂里,只怕会受一些闲言碎语。她叹一口气,我是没想到你就这么轻易的给答应了。之前还不好意思跟你说,又专门找你爸,叫他跟你说。其实,我该亲自跟你说才对。之前你跟我说,叫我找个人,重新组建家庭,找自己的幸福。我还当你当时是心血来潮……没想到我闺女知道疼妈,说的都是真心话……
林晓星却听的有些糊涂:什么叫‘好上了’?不是爸爸给介绍的吗?什么叫做‘专门找你爸’?不是自家妈对婚事有犹豫,爸爸才来做自己的工作的吗?
她勉强的笑了一下,打断对方的话,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跟我们洪厂长……什么时候好上的?
范云清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笑:不是说了吗?我跟你们洪厂长是老战友,我们认识都十四五年了吧。那时候,他受伤了,在后方医院里,我负责照顾他。后来他对我产生了好感,还给我写过情书。每天一封……这事,也没几个人知道。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我已经嫁给你爸了。我明确的跟他说,我结婚了……他非不信,以为我找借口拒绝他呢?还是坚持给我写情书。我当是都不敢声张,你爸又在一线战场,这事就跟医院的一位大姐说了。后来那位大姐就把我调离开了……再后来,听说,当年他因为这事从一线部队去了后方……到底都没拉扯出我来……这么多年了,我觉得见他挺不好意思的。之前为你调动工作的事,找过一次你们赵厂长,意外的碰上了他。他看我那眼神……我就知道,他其实没忘了我,心里一直还是有我的……可是,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我知道了他有家,他也知道我是真的嫁人了……能说什么呢?他只问我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听说我离婚了,他倒是给我送过几回东西,我都没收。这不是上次被审查……那么快放出来,也是他偷着找了他的老战友了。这个我当时并不知道。直到去年入了冬了,他老婆死了。我才听他战友的老婆提了一句,说你这人不讲究,人家帮了你那么大的忙,可你呢?人家老婆的葬礼你都不去!我这才知道的!以前为了你表姐的工作,我都不好意思找他。可见他肯这么帮我,我心说,就去谢谢人家。要是时机合适,顺便提一下你表姐工作的事。她隐晦的摸了摸肚子,更不好意思了:……那天我是晚上去的,也没空手,拿了瓶茅台……他呢?刚死了老婆,情绪不好。就说,老战友了,一起喝一杯。酒一喝下去,这就不免说起了当年写情书的事……
他说:……我跟我老婆是包办的婚姻,不光是包办,她还是童养媳……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后来,革命了,上了战场了,受伤了,以为要死了,可睁开眼就看见你。那时候真当是天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忘不了那一眼……连你鼻子上出了个红痘痘的位置我都记得……他伸出手,点在了她的鼻翼上。
手指带着薄茧,如同是火星子点燃了干柴,浑身都烫了起来。
范云清收敛心神,这些事却是不能对孩子开口说的。
她就是想告诉孩子,她不是随便的就决定结婚了,能结婚,是因为两人有一定的感情基础。
他也说的对,两边的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了,革命也胜利了。怎么就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林晓星看着她:所以……你们是旧情复燃了?
什么旧情不旧情的?那时候自己对他谈不上感情。不过是如今又遇上了,想起年轻时候的事而已。
她没解释,只道:妈妈希望你……能祝福妈妈。正月十六的婚礼,妈妈希望你能去参加。
林晓星脑子里一团浆糊,听她说起那些过往好像走到如今是顺理成章的事,可为什么心里这么别扭,这么恶心呢。
她起身:……我知道了……除了知道,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然后往外走,我得回去上课,最近的课程很紧张。
游游荡荡的回去,连大声哭都不敢,蒙头搁在被子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苏瑾一进门,看见她这样就吓了一跳,把门关严实了才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林晓星趴在苏瑾的身上就哭,把事情说了之后又道:……她要是那么理直气壮,为什么不来直接跟我说……叫爸来说就算了……可她没想到,爸把所有的责任都往他身上揽,说是他促成这婚事的……可我今儿去,她自己反倒是给撂了……她咋就那么理所当然呢。哪怕是真觉得不好开口,跟我舅妈说不行吗?叫我舅妈跟我说不行吗?非得叫我爸跟我说……
爸那么说,是不想你受到伤害。苏瑾叹了一声,妈……这不是也顾忌你的想法吗?要是觉得难堪,要不,就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