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美妮坐在门墩上,一个人愣愣的,这以后可咋活?
怎么坐在这儿?大晚上的,想吓死谁啊?钱思远从程家门口路过,准备回村上以前的小私塾去。他现在暂时在那里落脚。结果黑咕隆咚的,这里坐着一人,可不吓了一跳吗?
程美妮猛地抬起头:你现在称心如意了!害得我们家不成家,你们钱家满意了?
什么意思?钱思远坐在另一边的门墩上:当日,真是你爹你奶主动上我们家的。
程美妮瞪着眼睛:你还说!你还敢说!
咋的了?钱思远朝屋里看了一眼,你爹又跑了。
跑了……再不回来了……程美妮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别别别。钱思远吓的朝周围看看,这大晚上的,你这么一哭,别人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我没家了,还不兴我哭一哭了?程美妮仰起头,瞪着眼睛,你赔我,这都是你们家害的。
嘿!这事还真说不清楚了。钱思远皱眉,那怎么着啊?我横不能娶你,给你一个家吧?
程美妮抿着嘴:为什么不行?咱们不是定亲了吗?
啊?钱思远吓的连连后退,这个……当时不是说不作数吗?
那你叫我怎么活?程美妮嚎啕起来,那你说,你叫我怎么活?我知道,你现在是知识分子了,是需要团结的对象。怎么?也要跟我这地主阶级划清界限?
话不是这么说的?
钱思远灵机一动:你想啊,我的成分都能跟家里区分开来。你的怎么就不行了?你爹你奶不是都走了吗?不回来了……那你还不能为自己打算打算……
打算?程美妮念叨这两个字,啥意思?
啥意思?自己想去。他说着,就起身跑远了。心道:看起来是机灵,可实际上呢,还没人家虎妞机灵呢。那妞儿看着虎,可心里明白着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了?坐火车的话,早该到省城了。
可不早到了吗?
半下午上的火车,天擦黑就到了省城了。
这还是冬天,天黑的早,要是赶上夏天,到了时候太阳肯定还老高呢。
大垚没出过这样的远门,十分惊奇:瞧着也不远啊。
能有多远?
走路也就半天的工夫就到了。
可这到了,也没地落脚去啊。省城这么大,上哪找人去?
城里解放了,其实这市场还是没有破坏的。现在还没有什么国营不国营的,都是那种私营的小客栈小旅馆。
在街上找了一家,干净价钱也合适。
男一间女一间,对付了吃了一口,就得歇下了。晚上城里管制的很严,最好还是别随便走动。这是住进来之前,人家老板就是这么说的。
客栈里的条件一般,大冷天的,被子薄,挤在一个被窝都不暖和。
林老太把林雨桐的手搁在怀里捂着,扭脸问儿媳妇说:你说百川现在在哪呢?能找见不?
田占友给了部队的番号,钱思远又给了范家的地址和电话,怎么可能找不到?
睡吧。她翻了身,只说了这两个字。
林老太似乎有些近乡情更怯了:你说……他该不是真忘了咱了吧?
怎么可能忘了?一个军装的中年男人揉了揉额头,行吧!你收拾吧。多带点实用的,也不知道屯子里还活下几个人?
边上站着端着杯子的军装女人:都准备着呢。还有当年我哥找来的那个大娘,怎么说也是人家把爹娘大姐他们给葬了的。我单独给她带了一份厚礼。咱不能失礼。
多少年了?男人仰着头,不叫眼泪掉下来,十七年了吧。坟头的草只怕都荒了。
这你放心。女人笑道:我哥说了,每一年都给那位大娘寄钱,叫她帮着打理的。不过你说的也是,这么些年了,又兵荒马乱的,活人尚且顾不过来呢……要真是荒了,你心里也别难受。这世道,想来爹娘和大姐跟孩子在下面,也不怪咱们。
男人没有言语:你去忙吧,我自己待会。
女人应了一声,就悄悄的往出走。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回头去看,果然,见他将军装上衣口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来。这张照片她见过,是一张全家福。中间坐着的,是公公婆婆。后面站着的,是一对小夫妻。男子一脸儒雅之气,怀里抱着个不足周岁的孩子。女子瞧着年长了几岁,倒是有几分英气。她脸上带着笑,手抚摸着突出来的肚子。这个女子,就是老林的结发妻子。
人家家里的是童养媳,但老林说这个女人不是。
他说,她是他的姐姐,是他的亲人,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儿子的娘。
可惜啊,她去的早了。
范云清将门轻轻带上,一转身,就见女儿下楼了。
孩子跟他们夫妻还很陌生,见孩子下来了,她就问:怎么还没睡?不早了?
妈!林晓星叫了一声,就朝书房看了一眼,我爸呢?又在书房呢?我找我爸说点事。
范云清将孩子一把拉住:别进去,你爸忙着呢。
林晓星皱眉:真有事呢?她绕开范云清,三两步过去一把将门推开,就见她爸抬起头来的目光有点吓人。而且眼圈红红的,她唬了一跳:爸……
林百川闭了闭眼睛,舒了一口气,是你啊,有事吗?
爸……林晓星跑过去:爸,我中学毕业了。我想参加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