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妞子,当谁都跟翠柳那娘们似的?有个大娘就笑,知道你受了委屈,没人笑话。出来捡粪的吧,赶紧去吧。老四朝西沟子去了。
老四?
对!
钱家有个长工叫金老四,这个点一般都出来放羊呢。跟着他一准能捡到粪。
更重要的是,他叫金老四。
林雨桐应了一声,利索的提着筐子就走。反正这虎妞除了虎一点之外,很有大姑娘的矜持,一般不在外面扯闲篇,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林雨桐背着筐子一路的跑,远远的看着一个清瘦的背影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棉袄棉裤,甩着鞭子赶着一群羊,然后不知道咋了,就愣愣的对着远处出神。
羊群跟着头羊下了沟子他也不管,只顾着自己发愣。
然后林雨桐就悄悄的走过去,绕到他的身前,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她打量他,棉袄敞开着,应该是没夹袄穿,穿单衣又冷,所以把棉袄早早的拉出来套身上了。她咧嘴笑:放羊呢?
啊!他应答的一脸理所当然,看看林雨桐手里的粪筐子,也笑:呦!您这是出来捡粪来了?
问答完,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笑的不行。
笑完了,挨着坐在沟梁上。
林雨桐提了提粪筐: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你看咱俩这运道!
也真是没谁了。
四爷就说:除了日子过的苦点,可至少不用劳神啊。
这倒是唯一值得安慰的。
林雨桐就问:我到现在都糊涂着呢,到底是哪一年了?
四八年了。四爷说,这个时间啊……一言难尽。
都四八年秋了!
这可真是,太快了。
是快打过来了吧?林雨桐又问。她发现四爷的消息比她灵通。
四爷就点头:钱家的那个儿子钱思远,专门从京城赶回来了。为的就是他家地的事。
说起这个林雨桐就哭笑不得:你说着钱家得多损啊。竟然想把聘礼搪塞到我家。
其实钱家不全是想害林家,人家钱老金的算盘精着呢。他跟他儿子是这么说的:那林百川百分百的是跟着g产党跑了。要是活着呢,人家是功臣,家里也是军属。这点地在人家手里出不了事。要是死了呢,g产党不是也把这些人叫……叫……叫什么来着……
烈士!钱思远提示道:林家是烈士家属。
对!就是烈士。钱老金把烟袋锅子在炕沿上一磕,林百川就是烈士了,这林家就是烈士家属。这地契在他们手里也出不了事。别觉得爹是搪塞,爹是在救你知道不?地主儿子啊……你说你要是娶了那虎妞……你老丈人就是烈士。你也是烈士家属。他就是再怎么斗,是不是也得看看面子不是?要是林百川还活着,我跟你说,儿子,你可就赚大发了。你可倒是好,非不听。还带回来一个那个什么……叫什么的?
范舒拉。钱思远坐在边上给他爹装烟袋锅子,就带着笑意说了个名字,人家叫范舒拉。
对!就是这个饭熟啦。钱老金就道:人家那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你看不出来啊?你说你这么不明不白的把人给带回来了,咋整啊?连地主都斗,更何况她们家……她们家是资本家啊还是买办?
钱思远就笑:爹啊!想什么呢?她就是逃婚到咱们家避一避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钱老金哼了一鼻子,就你那点心思,还想瞒着谁啊?你看着那饭熟啦比看见你娘做的红烧肉都眼热。还不是我想的那样?那点花花心思,当谁不知道呢?
爹啊!钱思远拽了拽钱老金的袖子,您倒是小点声啊,叫人再听见。
钱老金轻哼一声:既然你说不是,那就不是。林家不行,我给你另找一家。那什么,不就是喜欢俊的吗?给你找个俊的!不就是喜欢念过书的吗?行!给你找个念过书的……
话没说完呢,地主婆子金舞娘就进来了,端着一碟子油炸的花生米,一壶老酒。给钱老金心疼的呦,你这败家娘们,得抛费多少油你说……
平时金舞娘怕钱老金,钱老金说啥便是啥,村里人背后都管她叫金爱钱。
这两口子,一个钱老金,一个金爱钱,钱啊金的,全跑他们家去了。
不过有儿子在家,金爱钱腰板硬了,就是用油炸了花生米,怎么滴了?我乐意。说着拉钱思远,儿子,陪你爹喝两口?
爷俩盘腿坐在炕上,钱思远就说:家里的地,得赶紧腾出去。还有家里的羊,赶紧卖了吧。别要金圆券了,银元金子银子,哪怕是物换物呢,这都成的。就是那金圆券,还是算了,那玩意擦屁股都嫌硬。
这你爹我有数呢。钱老金滋溜喝了一口,羊要是都卖了,这是不是长工也不要了。
那可不成!金爱钱就道:那老四可是我娘家的远亲呢。咋就能这么打发了?
钱思远就说:咱家正好不想要那地,你要是愿意,给他多少都行。不过,是亲戚我才说,咱别害人家,地别给了。您要是有心,给两袋粮食……
给啥粮食给粮食?金爱钱摇头: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咱家这点家业,可都是我跟你爹省下来的……她说着,就去屋里,提溜出两大袋子金圆券,这个给他,也不算是亏待他吧。
四爷不知道他即将要失业了,正跟桐桐说以后的打算呢,种地这话,咱都干不了。
农具不够,别说拖拉机,就是牛和骡子都少的可怜。
开荒种地,靠的就是把人当牲口使唤。拉犁全靠人力。你说干这个?行吗?
这个时代,当农民和当官,都不是什么好的职业。
可要是工人,那真不一样了。
越是基层的工人,待遇越是好。
简直就是工人的黄金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