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捏着帕子的手瞬间就顿住了。
陈氏这么说,好似她之前说的狠心之人,是指代圣上一般。
武安王妃扭脸:皇嫂所言极是,母妃可不正是说那些狠了心肠造谣生事的……比起心痛,他们哪里及得上咱们这些血脉至亲……
把太子妃的话又给兜回来了。
皇后点头:说的很是。她仰起脸来,对着下面那些命妇道:回家去也劝劝家里的夫君儿子,咱们女人家不是要管外面的事……就是拉拉家常,说说心里的话……这谁家要是出了这事,谁家不急?谁能急过嫡亲祖父母、父母?不要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吵嚷!皇上是比咱们都更焦心的。
太子妃跟着众多命妇一起,起身听训,谨领旨!
今儿朝堂出了这事,皇后也没有多留命妇,这就叫散了。
太子妃没有一丝要留下来的意思,跟着命妇们一起退了出去。
等大殿里就剩下皇后和武安王妃婆媳二人了,皇后才将一边的玉瓶抬手拂了下去,这就是陈家的教养!
对太子妃非常不满的样子。
武安王妃是皇后的亲侄女,两人为婆媳,也为姑侄。感情上,自是更亲厚一些。
这会子没有外人,王妃就从边上的丫头手里接了茶,用手试了试茶杯的温度,才递过去:姑妈别气了。皇嫂也不是只如今才这样。当年……我们王爷去皇觉寺祈福……皇嫂就一直疑心我们王爷是心里藏了奸的,又觉得太孙受苦受难,都是替我们受过。其实母后……是一直替我们王爷受过呢!
皇后闭了闭眼睛,罢了!罢了!都是孽障!都是孽障!她摆摆手,你也回去吧。最近不用进宫了……
母后!武安王妃赶紧跪下:母后您这是……儿臣惶恐。
边上扶着皇后胳膊的老嬷嬷才道:王妃安心,娘娘该礼佛了。这往后的半个月,娘娘要闭关……
武安王妃看着皇后的身影消失,才敢起来。
伺候的丫头进来接,低声禀报:太子妃娘娘去了宸旭宫了。
武安王妃低低的‘嗯’了一声,才提着裙摆慢慢的走出去。
宸旭宫?皇后听了下面的禀报,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就露出一丝了然之色来。她缓缓的跪在蒲团上,本宫这个儿媳妇啊……
老嬷嬷就道:您啊,该擅自保养才是。享享清福,不比什么都强……
清福?皇后摇头,生了三个孽障,哪里还有清福能享?一个两个的都是不叫人省心的。说着,就扭脸,小秋啊,把长宁的信给我翻出来,我再瞧瞧……
如今敢喊老嬷嬷为‘小秋’的,也就老嬷嬷了。
她在宫里,少有的几个人称呼她为秋嬷嬷,更多的则是称呼她为老嬷嬷。
主子发话了,她从佛龛下面将信找出来:公主殿下……想来是心疼太孙……
皇后把信贴在胸口:这孽障,这一走就是十余年。十余年了,狠了心的,之前一封信都没捎回来过,哪怕是个口信。如今为了太孙,倒是想起我这当娘的了……
秋嬷嬷眼睛有些湿润,不敢哭出声:公主殿下终是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明白什么!皇后呜咽出声:她又能明白什么!变故骤生之下,我又该如何!又能如何!平章病在床榻之上,哪怕贵为太子,可这生死却由着老天来定。皇上要叫我的长宁去和亲,我能说什么?能说不去!?平章长跪勤政殿外……是!那时候是事情紧急。可再紧急,也要想着圣心如何……得想想皇上见他那样行事会怎么看……一味的埋头做事,结果呢?满朝的大臣倒是都说太子是好太子。他这个太子是好了,那倒是衬托的谁不好呢?他这个当儿子的,就差没指着他老子的鼻子骂昏君了!
秋嬷嬷吓的赶紧道:我的主子啊,您倒是小声些。这要是传出个一句半句的……
皇后冷笑,他还能耐我何?说着,严厉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才又看了看手里的信接着刚才的话题道:……那时候我是胆颤心惊,怕平章他被他皇上开口就给废了!长宁和亲,不能拦着。得叫皇上把心里的那口气给出了……拿长宁换了他那孽障的安康。可到头来了,他怨我只给平泽送个消息说要派质子的事,就不知道跟他说一声。把太孙为质子的事,全怨怪在我这个当母亲的身上。还有长宁这孽障,她就不想想,那个情况下,叫平泽跟去为质子,就剩下我这个老母亲,剩下东宫里那个躺着下不了床的太子,剩下这两府里的孤儿寡母该怎么办!外面的事,我能交给谁去!三个儿女啊,哪个不是心头肉!我们在朝里稳了,她在外面才能稳。这狠心的孽障啊!恨了我这个当娘的十余年啊!不是用的到我这个当娘的,只怕到我死的那天,她都不会捎信回来……
娘娘!秋嬷嬷跪在皇后的身边,抚着她的脊背,娘娘,保重身体啊。公主殿下还得靠着您。太子殿下还得您护着……王爷到底是年轻几岁,这几年又太过的顺风顺水,还得您时刻的敲打。您好好的,这宫里您就是主人,殿下们回来,这儿才是家。要不然……宸旭宫那位还不定如何呢?娘娘,别管孩子长到多大,这有娘跟没娘还是不一样的。只要娘娘在一天,在世上就多一个真心实意疼殿下们的人……
皇后擦了眼泪,深吸了几口气,把眼泪憋回去,将有点捏皱的信纸重新折叠好,递给秋嬷嬷:长宁的意思,你可看懂了?
秋嬷嬷点头:懂了!殿下的意思,还是希望——和。
皇后闭了闭眼睛:我以为平泽吵着要战,平章肯定是要和的。却没想到,平章会把梧儿的信函当朝拿出来……更是没想到我这个孙儿……会是如此有决断的一个人。这一点,倒是跟他老子如出一辙。
不过从太子妃今儿的样子看,她肯定还是盼着平平安安的先把太孙接回来。这跟公主殿下的目标倒是一致的。秋嬷嬷低声道,看来太子妃是想走宸旭宫的路子……
皇后转着手里的佛珠,那就叫她走。只要能走通,走谁的路子无所谓!她为了她儿子,我为了我闺女。真打起来,长宁如何自处?只要开战了,不管输赢,她都只有死路一条的。当初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可如今,我倒是盼着这一天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说着,就猛的睁开眼睛,传话下去,武安王府里不管是谁进宫,都不见!至于太子妃那里……暗地里护着,只要她能说通宸旭宫……就随她去吧……
秋嬷嬷应了一声,慢慢的退了出去。
慢慢的,佛堂里就只剩下敲打木鱼的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好似跟以往并没有不同。
宸旭宫里,太子妃正对着一位一身素雅的宫装美人儿见礼。
这美人儿只受了半礼:没有外人,不用如此多礼。再说,你我也不是外人。
太子妃这才直起身,看着脂粉不施,浑身素雅到了极致的女人,没错!很难想象,她就是宠妃华映雪。
两人分宾主坐下,太子妃才道:今儿来,是给娘娘拜个年……说着,就从陈嬷嬷手里接过匣子:这是臣妾的一点心意,请娘娘不要嫌弃。
看着这个老匣子,华贵妃就叹气:是陈家伯母陪嫁给你的那一对‘雪里红梅’吧?你也真是!刚接到前朝传来的消息,我就想着你肯定会来。果不然,还真就来了。这对镯子,你以前可没少在我面前炫耀,如今却拿出来给我……再倒退二十年,你不给我我会从你手里抢,但现在咱们都不是孩子了……再说,哪怕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想办法找你。也正有事要求到你头上。
太子妃仰起脸:娘娘有何吩咐?
听说太孙主战,太子当朝拿出信件,意思也十分明确。但是,他们男儿家,哪里知道女儿家的苦楚。若是真开了战……长宁又该如何?华贵妃垂下头,咱们两个,陪了长宁整整八年……可这八年的时间如何能作假?说是陪读,可实际上,情同姐妹。是我……对不住长宁,也对不住你……更对不住……
娘娘!太子妃蹭一下站起来,过去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往事已矣……既然娘娘也是不希望再起战端生灵涂炭……那圣上那里……还需娘娘多说几句劝言……想来娘娘之前所言的相求之事,也是希望臣妾回去多劝太子……
华贵妃点头:你我打小一处长大,到什么时候,这份默契都在……其实,不管朝里的诸位大人如何去吵,最后要看的还是圣意。只要圣意坚决,太子不再坚持主战,战端无论如何是起不了的。
那就仰仗娘娘了。说着,就起身告辞。
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装着镯子的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