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夫人又歆羡几句,这才低声道:只是世子妃进门半年多了,肚子还没消息吗?
永仪侯夫人浑不在意,也看得开:儿女皆由天定,哪里是强求的来的。
这便不成了,那夫人轻叹口气,语气无奈的道:我说话不中听,夫人可别生气,咱们女人呐,再有本事都是虚的,为夫家诞育后嗣,才是最要紧的,我听说世子身边人都被打发走了……
知道话不中听,那你还说出来做什么,诚心膈应我吗?
永仪侯夫人神情不变,笑吟吟道:你们家娶的是母猪,我们家不是。
第105章 放肆
永仪侯夫人这话说的也忒直接了, 也忒不留情面,脸上虽然还带着笑, 但真是比怒目相向还要叫人窘迫。
那夫人原本就别有心思,听她这样讲, 禁不住有些讪讪, 想要动怒, 却也知道自己理亏, 面皮涨红的忍了下去。
邢国公府是卢氏的娘家,仪国公府是刘氏的娘家,这样的正经姻亲,想要分化自然困难, 至于沈国公府,毕竟嫁的是幼女, 也没有这般要紧。
唯一有些扎眼的,便是娶了谢家二房嫡女、又手握军权的永仪侯府了。
高句丽一战时, 许国公的次子李旻也曾参与, 与林崇倒有些交际, 得过他几分关照,许国公便以此为由,请永仪侯父子过府一聚。
此战都过去多久了, 现下才想起来设宴相谢, 宴无好宴, 永仪侯眉头微皱, 沉声道:怕是另有谋划。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林崇倒很平静,淡淡道:没什么好怕的。
也是,永仪侯哈哈大笑:千军万马都经过,怕他作甚!
许国公李峤年岁与永仪侯相当,素日里关系不好不坏,寒暄起来倒很亲热,冷不丁一瞧,倒跟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
今晚他们只请了永仪侯父子,李旻与林崇有旧,当然在侧作陪,许国公夫人也在,身侧是小女儿李姝,年约及笄,亭亭玉立。
永仪侯一见这阵仗,便猜出□□分,同林崇对视一眼,暗暗摇头。
许国公似乎没瞧见这一幕,殷勤的劝酒,又追忆起往昔年岁,言辞之中极是感慨:前朝世家鼎盛,关陇贵族何等傲然,民间甚至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之说,可如今呢?
他长叹口气,略微低声:当年的荥阳郑氏何等煊赫,太宗文皇帝为安抚世家,甚至选了他们家的女郎做太子妃,后来天后临朝,登基称帝,那便更了不得了,可最后……唉!
许国公说的时候,永仪侯父子便只在侧静听,待他说完,永仪侯方才道:李兄似乎颇为感慨。
家门倾覆,或许只在一念之间,荣辱与否,当然也只看如何权衡,许国公点到即止,状若失言,摇头笑道:今日只是小聚,不谈国事,我冒失了,罚酒三杯!说完,亲自斟酒,一饮而尽。
你们男人呐,一说起话来,便牵扯到朝政去了,倒叫我们女人家听得不自在,许国公夫人掩口而笑,转目去看身侧秀丽不俗的小女儿,温声道:阿姝琴艺不坏,去弹首曲子,免得他们总说些煞风景的。
李姝目光落在林崇面上,见他神情淡漠,面容却英俊,心也跳的快了,含羞应了一声,微红着脸,起身往女婢们早就陈设好的瑶琴处去。
她生的秀丽,不同于牡丹明艳,倒有种水仙花似的小家碧玉,温婉宜人,低眉垂眼时,别有一番温柔。
那琴艺也不坏,清柔灵婉,着实不俗。
一曲终了,许国公夫妇面带赞许,李旻目光满意的在胞妹身上一扫,含笑向林崇道:阿姝性情柔顺,骨子里却执拗,阿爹阿娘早先为她相看人家,她都不中意,说要寻一英武不凡的男子,才肯委身,阿爹惯来宠她,只得认了。
李姝粉面染上两朵红霞,斜斜的嗔了李旻一眼:哥哥,你再说这些,我以后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李旻笑意欲深,又问林崇:贤和听罢,觉得阿姝琴艺如何?
李姝含羞垂首,目光却悄悄的望了过去。
林崇并没看她,饮一口酒,自若道:我不通乐器,只觉得那把琴看起来不错。
李姝闻言怔住,两颊忽然间失了颜色,李旻神情同样一变,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许国公夫人眉头微蹙,正待说句什么,却见李姝又羞又恼,狠狠一跺脚,含泪跑了出去。
一时间,场中人的神情都微妙起来。
东道主许国公却没急着说话,他静静等了片刻,见永仪侯神态自若,全然没有为林崇所言训斥他的意思,面色便有些晦暗难言。
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在客人面前这样失礼,神色几转之后,他笑着致歉:二位别同她计较便是。
林崇是晚辈,永仪侯不开口,他自然沉默,垂眼看着杯中新续上的酒,月光透过窗扇,静静洒在他脸上,有种近乎寒凉的淡漠。
永仪侯哈哈笑了两声,道:确实有点没惯坏了,好在年岁还不好,好好管教也来得及。
他这话一说,别说李旻,即便是许国公,神情中也闪过一抹阴鸷,他笑了笑,语气温缓,只是没了先前的殷勤:正是这个道理。
话不投机半句多,到了这个地步,这场宴饮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几人又说了会儿,勉强将几乎已经撕开的脸面合上,这才就此散开。
永仪侯父子一走,许国公面色便阴沉起来,李旻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要是不这么选,倒不像他了,许国公与永仪侯是同一代人,对他还是很了解的,轻哼一声,语气鄙薄:他以为这是风骨,殊不知也是迂腐,可笑而不自知。
李旻顿了顿,有些踌躇的道:只怕林家会将此事宣扬出去,那便……
无凭无据,我们怕什么?许国公淡淡一笑,道:只是几句话而已,我既没有说要造反,又没有说将阿姝许配给林家,剩下的那些,全都是他们自己想的罢了。
……
夜色深深,微微有些凉,不远处飞有扑簌簌的声音传来,林崇抬眼去看,却是偶然掠过的、一只不知名的鸟。
多事之秋啊,永仪侯端坐马上,语气沉沉道:又要起风了。
林崇收回目光,平静道:只要不是站在风口,就不会有被风吹走,随即倾覆的危险。
永仪侯听得微怔,旋即笑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