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绶,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组绶,大夫佩水苍玉而纯组绶,世子佩瑜玉而綦织绶,士佩瓀玟而缊组绶。
谢华琅之父谢偃官至中书令,位同宰辅,金章紫绶,按制佩山玄玉,叔父谢令官至国子监祭酒,银印青绶,按制佩水苍玉。
以玉比德,时下上至公卿,下至黎庶,但凡力有所逮,少有不佩玉的,便是谢华琅,也有几盒子玉佩吊坠在,用以压衣,或搭配裙装。
都是外物,顾景阳淡淡道:有或者没有,都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谢华琅解下腰间玉佩,系在剑首,轻声道:人终究是跳不出世人圈子的,那有些规矩,还是得守。
顾景阳微露笑意:倒也有些歪理。
想夸赞我便直言夸赞,偏要说是歪理,谢华琅将那柄剑放回原处,又到他身侧坐下:你怎么这样嘴硬?
顾景阳垂下眼睫,为她续杯,道:喝茶。
谢华琅忍俊不禁,端起饮了一口便搁下,手托着腮,双目盯着他看。
顾景阳被她看的不自在,抬眼回望道:你看什么?
谢华琅笑道:看道长你呀。
顾景阳别开视线,道:看我做什么。
谢华琅莞尔道:看道长是怎么假正经的。
顾景阳道:你好好说话。
好好好,我不笑你了还不行嘛,谢华琅能屈能伸,顺势转了话头,笑问道:道长,你贵庚多少了?
她正值碧玉年华,青春妙龄,窗外的阳光隐约透入,面颊光洁如玉,半分瑕疵也没有。
顾景阳静静看她半晌,心中感怀,忽然生出几分伤惘来。
枝枝。
轻轻唤了她一声,他手掌前伸,握住了她的手:我今年三十有六了。而你,还正年少。
他的掌心温热,倒同他清冷疏离的外表截然不同。
谢华琅微微笑了,回握住他手掌,引着去抚摸自己面颊,温声道:正好比我大二十岁。
枝枝。倘若,倘若……
顾景阳生性坚韧,处事果决,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知晓何为忐忑,也是第一次,踌躇不前,心生犹疑。
他静静看着她,目光隐约颤动,顿了半晌,方才道:倘若你现在后悔,想要离去,都还来得及。
谢华琅低声问他:你想让我走吗?
顾景阳垂眼不语,难以开口。
若是别的时候,谢华琅必然不会逼问,但说到此处,却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道长,她握住他手掌,叫那温热掌心贴近自己面颊,又一次低声问道:我想听你的心里话,想让我走,还是不想?
顾景阳眼睫低垂,随即又抬起,心中万千踌躇。
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逼到这等狼狈境地的时候,更没有想到,将自己逼到这等境地的,居然是一个十六岁的年轻女郎。
谢华琅见他不语,倒不强求,松开他手,道:你不说话,我就当是拒绝了。
她站起身,意欲离去时,衣袖却被他拉住了。
谢华琅背对他停住,唇角忍不住上翘,不知怎么,便想起她年幼时坐在父亲怀里,第一次见长安夜空遍布烟花时的场景了。
那夜烟花漫天,绚烂明艳,不可方物,是年幼的她所曾见到的最美的风景,多少年之后,仍旧难以望怀。
道长,她道:什么都不肯说的人是你,现在不许我走的人也是你,你可真难伺候。
枝枝。顾景阳跪坐起身,扯住她衣袖,挽留道:不要走。
谢华琅忍笑,却不肯松口,反问道:为什么不要我走?
枝枝,我的心意,你该明白的,他静默片刻,语气里添了几分近乎青涩的为难,低声道:已经把我逼到这等境地,就不要再叫我……
谢华琅回过身去看他,眼睛里满盈笑意,也不言语,只如此对着他看。
顾景阳从没有见过这样明亮的目光,同她对视良久,终于别过脸去,温柔的唤了一声:枝枝。
谢华琅在他身畔坐下,用肩膀蹭他一下,低声笑道:只是说一句话,真的有这么难吗?
顾景阳道:太过轻浮,于礼不合。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华琅不意他是这样想的,一低头,侧过脸去,盯着他道:我说的时候,你明明很喜欢呀。
你转回去。顾景阳别过头去,轻声道:哪有这么看人的。
谢华琅乖乖的坐了回去,又去扯他宽袖,道:九郎,你看看我。快点!
顾景阳便侧过头去看她,道:你又怎么了?
谢华琅却凑过去唇,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啾的一声。
顾景阳身体微僵,抬手按住被她亲过的地方,怔了会儿,正待说话,却被谢华琅先自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