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茶香扑鼻,澄碧的茶水放在眼前,皇甫成才终于从净涪营造出来的那种境界中挣脱开来。虽然心头不停有预警响起,但皇甫成整个身体都极其放松,体内稀薄的灵气潺潺流动,识海平静安和,清净自在。
连刚才差点崩溃的皇甫成都是这样,更别说刚才才听了半日禅的净音和左天行了。
清笃禅师看着净涪将一壶煮好的茶水分盏奉上,对陈朝真人道:来来来,尝尝我这位小师侄煮出来的茶。很不错的,你喝过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就像他先前喝过一样。
陈朝真人看了清笃禅师一眼,又看了看沉眉继续给左天行皇甫成净音等人奉茶的净涪,点点头,居然双手捧着茶盏,氤氲的水汽蒸腾而上,竟然柔和了他向来冰冷的眉目,显出一份罕见的暖软安和。
他轻啜一口茶水,嗯,茶水温度稍热,但入喉却显得熨烫舒适,连带着心头也变得暖热起来。
他又啜饮了一口茶水,夸赞道:心清,意净,不错!
清笃禅师也在捧着一杯茶水慢慢啜饮着,听了这话,得意得摇头晃脑。
哈,我就说不错嘛。
陈朝真人又看了清笃禅师一眼,道:我近日略有所得,想与禅师你论证一二,不知可否?
清笃禅师仰头哈哈大笑,视线在陈朝真人身后的左天行皇甫成身上转了一圈,点头道:当然当然。
陈朝真人全然没有介意清笃禅师的姿态,等到清笃禅师笑声歇下,他又继续道:我看净音净涪不错,我这两个弟子也不用太麻烦了,就安排他们一起吧。
陈朝真人的话带着他一贯的冷气,但在场的众人又有哪个听不出他话里的那些关切爱护?
饶是知道陈朝真人对自己已经跌到负数的好感度的皇甫成,也几乎眼眶一红。
果然,主角的师父就是那样一个尽职尽责的剑修!
也幸好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清笃禅师笑得长长的白眉都翘了起来,但他也并没有大包大揽答应下来,而是侧头看向他身后的净音净涪两人。
净音笑了,点头道:善。
净涪也已经睁开眼,他看了看不自觉带着点期盼地望着他的皇甫成,弯唇笑了,点头应下。
嗯,我也很想再仔细地看一看你啊,‘皇甫成’。
第8章 今又得见今非昨(三)
净音净涪领着左天行皇甫成出去后,云房里就只剩下了清笃禅师和陈朝真人两人。
陈朝真人不说话,清笃禅师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打算,整个云房,安静得似乎能够听见空中尘埃飘落在地的声音。
这一场似是默契又像是对峙的沉默,终究还是陈朝真人落入下风。
他随手将茶盏放在几案上,抬头看了清笃禅师一眼,难得放软了声音,道:和尚,我的这两个徒弟就拜托了。
清笃禅师听着这久违的称呼,呵呵一笑,右手摸上自己光秃秃的头颅,却是叹道:难啊难啊。
陈朝真人面不改色,连眉毛都是一动不动的。
你那大弟子,唉,虽然命途崎岖,但身有大运,只要心性不变,自然能够披荆斩棘,到达彼岸。
陈朝真人只光听着,半点回应也没有。
清笃禅师却又道:当然,目前他心境是有点问题,可老僧看着,那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于你那小弟子,嗯,他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脸皱成一团,苦恼至极,不好说,不好说啊……
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陈朝,只怕清笃禅师会干脆闭嘴,又或者是直接说用不可说之类的话来搪塞他。可这时候坐在这里的是陈朝,清笃禅师也就只能如实将他看到的都交代了来。
清笃禅师自个儿苦恼了好半天,最后一扭头瞪着悠悠闲闲坐在那里的陈朝真人:你这是故意来找老僧我的?
陈朝真人挪了一下身体,迎着清笃禅师的目光点头,干脆利落地说:是。
清笃禅师气得连垂落的胡须都飘荡起来了,他哼哼了两声,最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嘿嘿地笑了:这一甲子,可就是我佛门先行一步了。
陈朝真人见他那副得意模样,细长冰冷的眼睛微微眯起:呵,净音确实不错。
他也没提天资更高的净涪,单只是将净音拎了出来。
清笃禅师被噎住了,他眼珠子一转,忽然盯住了陈朝真人,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扫视了几个来回,最后问:你眼睛没瞎吧?
陈朝真人连个眼角都没给他。
清笃禅师不满地伸出手指敲了敲几案,视线直直地盯着陈朝真人:你没看见这茶水?
光看净涪那泡茶的心境,就足以证明他的心性了。更何况,他还有宏愿在身。
你们可有查清他的来历?
陈朝真人也不和清笃禅师争辩,只将问题点了出来。
是的,来历,这就是净涪最让诟病的地方。
一个小小的出身平凡的孩童,就能立下宏愿,真当宏愿是谁家想种就能种的大白菜?真当天道是他的老母亲,每天没事干闲得就盯着他吃喝闲嗑?
清笃禅师收起脸上所有表情,眼睛慈蔼宽和,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道:这里是佛门。
或许许多佛门弟子修行确实尚未到家,佛心蒙尘,灵台混沌,无法淡看七情,为六欲所蔽,但我佛慈悲,普渡众生,这句话在景浩界的佛门从来都不是虚话。
就因为太清楚这一点,所以当日满身魔气几乎走投无路的程涪才会选择踏入妙音寺,才会愿意在皈依日里进行皈依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