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哲起身,目送皇太极离去,许久后,她又走到窗前,看见雅图和阿图拉着海兰珠到了玉儿的门外,可只有苏麻喇迎出来,不知说了什么,海兰珠就带着两个孩子到别处去了。
大福晋。阿黛见主子许久不出去,便来问,咱们走吗?
哲哲将这屋子里的一切,再看了一眼,定下心道:走吧。
宫苑里,听见孩子们的笑声远去,大玉儿趴在窗口看了会儿,齐齐格拿书敲敲她的脑袋,嗔道:你别分心,这一段还没背下来呢,一会儿错一个字打一下手心。
她喊苏麻喇:你们屋子里有戒尺吗?
苏麻喇坏笑道:上回大汗拿来教训格格的戒尺,奴婢还收着呢,您看成吗?
格格?大的还是小的?齐齐格的眼睛往大玉儿身上瞟,见苏麻喇点头,她故意夸张地问,大汗打过你呀,打哪儿,屁股还是手?
大玉儿把这两个人都瞪了一遍,卷起书来打苏麻喇,苏麻喇笑着跑开了,她涨红了脸对齐齐格说:他从来没碰过我一手指头,就、就上回我把姑姑气病了,拿来吓唬吓唬我。
齐齐格哦了一声,一面低头翻书,一面还是忍不住笑,大玉儿又恼又委屈,问她:你是不是在嘲笑我,被自己的男人当小孩子训。
那不也是情-趣?齐齐格大喇喇地说出这个字眼儿,把大玉儿羞得不行,见她要闹,做老师的敲敲桌子说,好了好了,背书,你不好好学,我可真不来教你了。
可大玉儿很聪明,齐齐格教她什么都学得快,新学的书,当天就能背下来,汉字有规律,她便能举一反三,学一个字,自己就能认得一大片。
认的字多了,看的书也就多了,齐齐格不敢耽误大玉儿,不敢随便拿些花前月下的戏文给她看,那日不知怎么在一堆史书里夹了一本《牡丹亭》,这个人儿就看得魔怔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那几日,大玉儿总念叨这一句,问齐齐格这是什么意思,齐齐格说这在每个人心里都有不一样的解释,她想了想后,就不再提了。
齐齐格知道,大玉儿一颗心全在皇太极的身上,往后这风花雪月的故事,是断不敢再拿给她看,回头字没认全,书没念完,先成了傻子。
武则天,是女的吗?这会儿,大玉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齐齐格,女人也能做皇帝?
齐齐格说:我知道她是女的,可具体的事儿,下回等我问过范文程。
大玉儿不耐烦道:每次都要等啊,不如你直接把那个范文程找来,让我也听听。
齐齐格嗔道:瞎胡闹,如今宫里的规矩越来越大,一个男人怎么好往里头带。
那倒也是……大玉儿嘀咕着,忽然一个激灵,想起来,方才姑姑不是说,要你找个先生给孩子们教汉字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安排。齐齐格摇头,见大玉儿好学又聪明,你可别赶上我,不然我在你面前都没得显摆了,听见了没?
大玉儿的目光却黯了几分:不过这些日子,我觉得日子充实多了。
齐齐格说:海兰珠姐姐没来之前,大汗不在家的日子还要长呢,我也没见你闷啊?
那不一样的。大玉儿翻动着手里的书页,不一样……
数日后,多尔衮在自家后院的靶场拉弓射箭,下人们带着温润儒雅的男子走来,他恭恭敬敬地俯首行礼:范文程叩见十四贝勒。
多尔衮射出一支箭,正中靶心,示意他起身,便又张弓搭箭,口中问道:福晋选了你进宫去教格格们学汉字?
小人惶恐。范文程道。
宫里的福晋们,对外面的事很好奇,你多找一些有趣的事与她们讲。多尔衮淡淡地嘱咐,她们若问你什么,但凡能说的,就好好告诉她们。
小人明白。
你是我正白旗的人。多尔衮竟是将箭矢指向范文程,别忘了。
范文程并不慌张,冷静地面对威胁:小人是贝勒爷的人,小人明白。
多尔衮转身射箭,再次正中靶心,他挥手道:去吧,在宫里要谨言慎行,我想你不会糊涂。
第100 你知道武则天吗?
多尔衮冷冷一笑,转身将箭射出,再一次正中靶心,他命范文程:去吧,当好这件差事。
是。
范文程抱拳行礼,恭恭敬敬地退下,却在半道上遇见了多铎,忙站到一边让道。
多铎走过了,又退回来:听说,你要进宫去教格格们学汉字?
范文程忙道:是。
多铎上下打量他:你样貌不凡,气质儒雅,皇太极生性多疑,你在他的女人堆里转悠,可千万小心。别惹出什么祸端,烦我哥或是我,来给你收尸。
范文程忙跪下道:小人不敢,多谢贝勒爷提点。
多铎大笑,扬扬场场而去。
范文程的心重重一沉,从雪地里爬起来,掸一掸袍子上积水,迅速离开了。
然而皇宫里,格格们学汉字的事,不仅哲哲和大玉儿上心,连皇太极都很重视,亲自来查看了新辟出的书房,怕屋子里不够暖,让姑娘们冻着。
见皇太极如此在意,哲哲心里十分安慰,玩笑说:那日和孩子们一道用膳,硕塞说书房里太冷了,不过是一说,你就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这会儿姑娘们读书,你就不怕她们暖暖地睡过去。
皇太极拿起书桌上的笔墨看了看,笑道:是舍不得冻着她们,可也不许偷懒,不学好的都要挨手心,不得轻饶。
说话的功夫,乳母们带着格格们都来了,哲哲的几个大女儿,已在八九岁,最小的就是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