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下来,拾京躺在她怀里,抬眼看着她,示意她摸头:说你想我。
南柳又笑个不停:这样好像在哄阿泽……你和阿泽也差不多年纪了。
南柳动作轻柔的给拾京顺头发,看着他躺在自己怀里舒服的眯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伸个懒腰进入梦乡,心满意足地想,此时此刻,千金不换。
不过,安宁总不会太长久。
侍卫在帐外通报:殿下,揽月楼的老板来找江司郎。
听到揽月楼三个字,拾京立刻蹦了起来,和南柳对视一眼:叶阿叔?
叶行之到制造办未找到拾京,要走时恰巧遇到刚布置完‘雄伟大业’高高兴兴回制造办睡觉得傅居,傅居跟拾京去过几次揽月楼,挺喜欢这个一身书卷气的酒楼老板,好心给焦急万分的叶老板指了路:人在总军帐呢,和公主一起。
要是往常,叶行之定不会去,只会礼貌道一句:那我明日再来叨扰。然而今日,叶行之根本没有去想这些,他听到人在总军帐,慌慌张张就跑去了,直到侍卫通报时,他才惊觉自己已一身冷汗。
帐中的影子分成两个,叶行之痛苦扶额,知道自己冒失了。
果然,拾京顶着一头凌乱的散发就出来了。
叶阿叔找我?
叶行之见到公主也跟着出来,就倚在帐外看着。
你刚到岚城时,给一个乞丐送了食物,你还记得这事吗?
拾京惊讶:……有啊,有这事。
叶行之紧紧抓住拾京的胳膊,似是在求证什么:一壶春风酒两碟桂花糕……半两豆糕,一碟酱牛肉,正好半两……是她告诉你的?
拾京轻轻点了点头。
叶行之连着问了一串,神情紧张又急切:那乞丐住哪里?现在可还在岚城?你是来岚城的路上遇见的吗?
拾京反倒冷静许多,问他:叶阿叔问这些做什么?
叶行之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脆弱过,好像一开口,多年积压在心头的怅然想念和难过就要似潮水一般,冲破堤岸,把他的那份脆弱完全暴露在这些年轻人面前。
叶行之艰难道:我妻……我应该认识她,她我要去看看她……看她是不是。
……就凭那日我点的东西……拾京问道,你能确定?
那日的东西,都是延半江一路下云州时不停在他耳边唠叨的,说去揽月楼,要吃就这么吃。
她念叨了一路,拾京记得很清楚。
叶行之点头,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又道:若不是她,也是和她相识之人,无论如何,你要告诉我,你在哪遇到的她,她现在去了哪里?
阿叔的妻子,叫什么?
姓花,叫花不沾。同窗会叫她花莫忘,她摔过头,可能记不得自己叫什么……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我要去看她,看到她我才知道时不时。
这个名字,拾京听到过。
入朔州,潜入茶戏队往京城去时,那里的老板就叫延半江花不沾。
延半江有很多个名字,代号,所以拾京并未留意。
竟然是真名……
拾京沉默许久,望着叶行之焦急的双眼,慢慢说道:她是我认的干娘,叶阿叔……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叶行之本能的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出了不对之处,他一颗心提在嗓子眼,竭力控制着自己,说道:你说。
我们都在找她。拾京说道,她和我一路到京城去,又随着我回云州来,她换过六个身份,在朔州时,思归楼的老板就叫她花不沾,她是个很好的阿娘,她对我很好,但她是……她现在的名字,叫延半江。
南柳轻唤来侍卫,小声交待了几句,侍卫领命退回,看着叶行之。
长久的沉默后,叶行之说道:不可能。
没人回应他。
叶行之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是,她不会……她说过,她没什么仇要报,亡朝而非亡天下,朝代兴旺入日升月落,这些都是她亲口说过的话,朝臣是为天下黎民尽责尽忠而非哪个朝代哪家王姓……她说过的……都是她说过的……
前朝旧党,反新朝的主力,东南三州的江鬼头子,烧杀抢掠的恶徒,聪明绝顶的反贼……
年已不惑,两鬓霜染的叶行之跪地痛哭。
他嘴上喃喃着不可能,但心里清楚的知道,延半江做的那些事,花不沾能做到。
她那么聪明,十岁进中舍,十三升国子监,十四虚报两岁初试京试,一甲第四,当时延文帝在位,成绩公示后,罚了她瞒报年龄一事,却又恩准她家人进京,父母升迁。
花不沾那时就已锋芒锐利,就算后来她摔伤了头,经常忘事,也丝毫不影响她的聪慧以及光明仕途。
花不沾。
延半江。
这两个名字背后,是同一个人。
南柳说道:叶老板,拜托你一件事。
旁边的侍卫将他扶起来,说道:还请您跟我们去趟云州府。
朝廷在追捕延半江,叶行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