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珠回头,恰好远处有烟花升起散开,借着那璀璨光芒,她看见程钰俊朗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尴尬,有歉意。含珠心跳停了一瞬,还想探究,烟火落了,灯笼黑了,这里陡然暗了下来。
四喜?含珠本能地退后,低声喊她。
你别怕,我只想与你说两句话。听出她话里的慌乱,程钰快速解释道。
含珠咬唇,侧对他道:你又想说什么?说什么安排如意四喜保护她与阿洵,实则是为了他自己方便吧?
到底是在路上,怕有人经过,程钰将她拉到旁边一棵树后,站好了,他马上松开她手腕,声音更低了,我说文嘉不错,只是提个人选,嫁不嫁全由你做主,我绝不会强迫你嫁你不喜欢的人。
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含珠瞅着阿洵那边道。
程钰不懂她为何还在生气,想知道,问不出口,想走,迈不开脚。
阿洵说,你被楚渊撞了一下?不走,就得找话说,程钰只找到了这个,可有伤到?
没……
含珠刚要答,阿洵又喊了她一声,含珠连忙先回他,姐姐在呢,阿洵不怕。
声音不知道温柔了多少。
程钰苦笑。
她不生气的时候,与他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譬如趴在他背上轻声问他累不累。现在她生气了,声音冷冷的,他不怕,一直都不怕她生气,因为那点怒火没有威力,可他心虚。当初强迫她假扮表妹是无可奈何,说是要她报恩,其实只是为了让她答应,而她真答应了,他的愧疚就开始了,堂堂七尺男儿,竟欺凌威逼弱女……
所以程钰希望解释清楚,消了她的气,让她别再受委屈,特别是他给的委屈。
只是无意撞了一下,没事,你快走吧。应付完阿洵,含珠又催他,往前面走了几步。
程钰无奈,匆匆离去。
听他走远了,含珠才慢慢回头,对着夜空里此起彼伏的烟火发怔。
其实他都是好意吧?
提醒她与楚倾保持距离,为了她的下半辈子着想,可他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
她那点悸动本就来得没有道理,她都决定忘了,又何必让他知道。
她想得通,看完烟火回到莲院,哄哄阿洵,姐弟俩很快就睡着了。
静王府里,程钰辗转反侧。
次日上午,陈朔进来回话,二爷,你让我盯着的那个举人,刚刚进京了。
二月中旬春闱,从去年九月开始,各地举人们就陆续往京城赶了。
程钰闻言,想了想,吩咐道:备马,去定王府。
来京路上,定王跟他念叨过顾衡所作所为,时隔数月,程钰得去给他提个醒,免得过了一个安稳年,那家伙贵人多忘事。
☆、第35章
程钰到了定王府,得知定王早上进宫还没回来。
王爷可说在宫里逗留多久?他坐在马上,问跟前低头回话的侍卫。
侍卫道:说是回来用午膳。
程钰便跳下马,将马绳递给他,那我去里面等。
他与定王关系非同一般,其他皇子来这边都没有他得到的待遇好,侍卫牵马走了,王府管家热络地引他去了暖阁。落座后,小丫鬟端茶倒水,奉上一卷兵书给他打发时间,随即识趣地退了下去。
程钰环顾一周,见暖阁陈设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便翻看起兵书来。
大过年的,怀璧怎么来我这儿了?定王爽朗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进来,跟着他人也大步跨进了门,随手解下身上大髦扔给管事,走到程钰对面落座,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凤眼明亮,显然心情不错。
府上事多,来二哥这里寻个清静,程钰随口道,继而看着他问,二哥神采飞扬,有喜事?
定王笑了笑,眼里是幸灾乐祸,今日太后又催父皇立后了,父皇负气而去,你没瞧见太后的脸色,瞧了瞧两人中间的黄杨木桌,比这个还土。
程钰看一眼窗外,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
传闻明德帝与皇后伉俪情深,皇后生下嫡子第二年便立为太子,皇后病逝后,后宫虽有佳丽三千,后位却是虚空。太后向来不喜皇后,皇后一死,她马上撺掇儿子立她的娘家侄女丽妃为后,但提了数次,都被皇上拒绝了。
丽妃膝下育有四皇子,太子故去后,一旦丽妃封后,四皇子便成了宫里唯一嫡出皇子,也是定王的最大劲敌,如今丽妃封不成,定王当然高兴。
定王没再继续说宫里的事,盯着程钰问:说吧,你到底做什么来的。
二哥还记得顾衡吗?程钰将棋盘摆了上来,示意定王来一局。
定王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恍然大悟,是啊,那小子要来京城参加春闱了吧?说完意味深长地打量程钰,捏起一颗棋子把玩道:我见过他当日猖狂都快忘了他这个人,怀璧没见过,早早就来提醒我,是为了不让他为官祸害一方百姓,还是为了给江家大姑娘撑腰?
不用程钰回答,他已经有了答案,可惜那日暴雨太大,他没能看清江家大姑娘是何等姿容,竟让程钰这块儿不解风情的石头魂牵梦萦。
程钰垂眸落下一子,玉质的棋子碰到棋盘,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自己。
定王困惑地挑眉。
程钰放低声音,将他以假乱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对面的男人。
舅母心软,认了凝珠为义女,京城一共就这么大的地方,程钰不敢保证定王一定不会再见到凝珠,也不确定定王能否认出凝珠来,更说不准日后定王会不会突然记起江家姐妹,跟他打听她们的近况。与其让这位他早与之绑在了一起的定王爷生疑,让他决定竭尽全力助他登基的未来帝王生疑,不如他提前告知他,左右这事与定王没有利害关系,定王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