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间的沉默持续了许久,席临川静等着皇帝问他准备了什么罪名,皇帝却始终没有开口。
美酒斟入盏中,皇帝欣赏着酒汁的色泽,又思量了一会儿,道:各样罪名的轻重你清楚,朕信你能找到让朕免你官职的罪状,但你就不怕一举失算、或是局势不如你所想,把命丢了?
怕。席临川颔首承认,复抬起头,但此时,陛下知道罪名是假的。保不住臣,也会保住臣的家人。
皇帝目光一滞,遂是一笑:看来你不只是想去逍遥。
席临川未言。
是因为废太子的话?皇帝问道,轻一哂,又说,朕不会挑一个不明事理的儿子继位。
陛下您自然不会。席临川淡笑苦涩,静了一静,道,但目下郑家……再加上臣和席焕,从军中到后宫,这股权势已然太大。陛下您待舅舅和姨母有恩,对臣……臣把陛下当长辈敬重,但这些在旁人眼里绝非好事。至此已有废太子嫉恨,再过几年、几十年,后果难以估量。
心绪复杂间,他的话也有些句不达意。皇帝安静地听他说完,未置评对错,只随意道:顾虑这么多,可不像你的性子。
对敌军、对朝中之事,臣从来没有顾虑。他坦诚道,但既娶妻过门,臣不能不为她想。
初想这事的时候,他也曾觉烦躁,觉得这瞻前顾后的性子连自己都讨厌,还是一贯的潇洒来得爽快。
但仔细一想,若是任由事情发展、直至新君即位后再无可忍、拖累得全家丧命,怕是连投胎转世也还是会怪自己贪图这一时潇洒。
再者……
席临川扫了眼皇帝的神色:陛下恕臣直言。
皇帝点头:说。
姨母为执掌宫权,可以忍下心中愤慨抚养废太子;为让亲生儿子夺位,又可除抚养多年的废太子。陛下您为人心稳定,亦可忍姨母那么多事……
太‘直言’了。皇帝忍不住一声干笑,却未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席临川缓了口气,又道:权力之事,可让人仁,亦可让人不仁。臣不知若手中之权再大一步,自己会是如何……但不如不知道。
皇帝笑音微冷,沉吟了片刻:你这是去意已决?
是。席临川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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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咽的寒风刮出的声音有点瘆人。
席临川踏出殿门,望着黑夜刚舒了口气,目光就猛地停住。
短暂地滞了一会儿,他快步行下长阶,未站稳便急问:怎么还没回去?
我让母亲带泡泡先回去了。红衣望着他,夜色中更显明眸清澈。她有点紧张地打量起他,上上下下地都打量了个遍,没事了?
嗯。席临川点头,她顿舒口气。寒夜中,一股白烟十分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