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先告诉你,方才那姑娘不是帮你办事的那个楚锦燕。他向前踱了两步,止住脚,沉了一沉,续说,但皇后和太子间的矛盾,连大夏的重臣、长秋宫的宫人都没有几个知道,母子二人人前总维持得很好……你一个赫契人,来过长阳几次罢了,连皇宫的大门都不曾进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聿郸喉中一噎,席临川足下未动:还有……为什么我首战途经的村子被左贤王屠了个干净,赫契的军队如何知道我喜速战速决、能做到提前设防?
他的问法让聿郸心惊急了,强沉了口气,刻意笑道:我们在大夏有很多眼线……
眼线会告诉你去收买一个差点被我一箭射死的舞姬?席临川淡泊道,眉头微挑,那时我都想不到自己今日会与红衣这般,你就已想收她为己用了,君侯真是慧眼识珠。
他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聿郸的神色,这份惊恐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复踱上前几步,席临川径自在聿郸对面落了座,淡声笑道:君侯可相信六道轮回的说法?也许这‘轮回’会很彻底,投胎仍投到自己身上。
你在说什么!聿郸瞳孔皱缩,猛吸着气看向他,被他这直截了当地说法惊得脑中嗡鸣。
我是说,投胎投到自己身上,会更想活出些不一样来。他冷静一笑,为自己取了只酒盏过来,缓缓斟酒,比如,原该二十三岁便因瘟疫亡故的人……重新活一次,兴许有机会活得长些。
你……聿郸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僵了许久后,木然摇头,不可能……
看来你很清楚我在说我自己。席临川抿着酒,啧了啧嘴,那就敞开明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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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殿的灯火通明,也掩不住这场谈话的压抑。
这实在是一场太过诡异的谈话了,两个从前已见过数次的人,忽而意识到对方背后有与自己一样的惊天秘密,而后一五一十地说起来,从前生到今世。
我以为红衣会为赫契办事……聿郸苦笑着缓一摇头,上一世她……没让王廷费什么力气,便被收买了。将军做的每一个决定,她都会告诉王廷,我没想到这次竟全然不同。
席临川稍点了头,沉息未言。
这也是让他一直惊喜却又想不明白的事。这一世里的变数不少,但彻彻底底变得不同的人,只有红衣一个。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她和他再经历同样的事,提心吊胆地一再观察……
她又实在不像已活过一次的人。
不仅从未表露过任何对未来已知的事,且整个人都比他上一世认识的那个简单许多。人总是越活经历越多、出事就越老练,总不能是重活一次反倒便得心思更单纯了,傻成她那个样子。
如同将军所说,我想活得不一样,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聿郸叹息疲惫,仿佛无形中有块极沉的巨石压着,压得他的背都瞬间弯了些,我想阻住那些事,便费了许多工夫,让父王相信我重生之事是真的,但后来……
他又一声叹:我让他知道赫契的惨败是为让他及时收手,莫再挑衅大夏。没想到他会变本加厉,想用我所知的未来扭转局面。
聿郸的口吻无奈到了极致,声音中难掩几许悲戚,一声苍笑:直逼得我不知还能怎么做……便想两面都做好准备,一边继续劝他收手,一边着手在大夏布局,想把那些惨败推后一些。
但在汗王的高傲之下,这些反倒加速了赫契的大败。上一世他们所知的最后,也是赫契被大夏军队驱逐到了草原深处、也是汗王被郑、席所部取了首级,但数算下来要比这次晚一年有余。
上一世你也归降了。席临川打量着他,不解他这一世为何做了同样的事。毕竟上一世归降后,他很快就病亡了。
聿郸笑音清冷:我想让父王知道很多事他扭转不了,哪怕是我重生过,也扭转不了。
席临川略颔首,目光停在他手上仍带着的那只刻着赫契王族纹样的银戒上,沉了一沉:所以你挑拨皇后和太子,是为赫契设了最后一道保护。
那件事来得那么巧。大夏的主力皆压在边关抵抗赫契的时候,太子在长阳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