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采薇书馆是齐北山在冥府安顿下开办的学堂,却不知齐北山有何事竟要差人来找她。看着那小鬼畏畏缩缩、随时准备拔腿逃命的模样,猗苏觉得有些荒谬:这小家伙显然是被忘川中人的名声吓怕了。她忽然就颇为庆幸自己当初答应下伏晏的任命状--如他当日所言,这偏见着实可笑。
你先去罢,我随后就到。
得了猗苏这句话,小鬼忙不迭地跑远了。
猗苏拜托早起的住民知会阿丹自己的去向,便动身往中里采薇书馆而去。那是个极朴素的两进院落,齐北山立在院中微微一笑,侧身让道:谢姑娘,许久不见。顿了顿,他一拱手:此番是北山的学生有事相求。
他语音方落,便有个小姑娘牵着母亲的手从房中走出来,脆生生向着猗苏道:我和娘都想转生,爹爹不让。你能帮我吗?
猗苏定睛一看,这小姑娘与妇人,竟都是忘川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齐家郎君和小黑小红都出来串个场~预告:下一章甜腻腻的感情戏
【剧场】
夜游:完全不明白老大为何还要煞风景地提工作的事,啧啧啧。
胡中天:体谅一下人家是新手嘛。
☆、解语花海棠
这一家的事并不难办,不过是父亲难以解开辜负族中人期望的心结、因此盘桓滞留不去的故事。猗苏记下了这家人的住处所在,好言好语地承诺了一番,便请那对母女先回忘川。
齐北山方才始终在一旁,这时候上前半步,微垂了视线轻声向猗苏道:谢姑娘兴许会想,明明可以直接来寻谢姑娘的事,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他略敦促,墨玉般的眼睛显得有些冷,北山得到消息,近些日子忘川有些不大太平,还是保险些好。
猗苏悚然一惊:不大太平?
齐北山唇线紧绷,半晌才示意猗苏进屋。小心阖上房门后,他在几案旁草草书了几笔。猗苏走过去看了眼:有宵小之辈暗中聚拢。她不由就想起了清晨听到的那段对话,点了点头,说道:郎君已非忘川中人。暗示他日后不要再如今日这般行险。
齐北山会意,轻轻叹了口气,平静道:能帮的,北山不得不帮。
猗苏背着手假装欣赏壁上的斗方:在下自当多多留意,也请郎君放心。
有谢姑娘这句话,北山就放心了。齐北山顺手将方才书写的绢纸投入炭盆,侧首弯唇露出关切的笑来:谢姑娘近来如何?
猗苏坦然地回答:我想开了,较此前好多了。
齐北山一颔首:那就好。他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投向后院的一架藤花:时候不早,毕竟……谢姑娘不宜久留。
也望郎君安好。猗苏稍加迟疑,最终还是快步离开了。她仔细以神识探了探四周,并无探子的迹象。但齐北山不像是会无端语出舛讹的人,她思索片刻,最终没直接前往那家人所居之处,反而先向上里而去。
等猗苏行到梁父宫通往书房的回廊,她才后知后觉地忐忑起来:昨日的情形浮上心头,令她不明所以地开始手足无措,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伏晏。
她不由自主放轻放缓了脚步,到门边徘徊了一阵,始终没找回往常直接叩门的底气。她正来回踌躇,身后却响起个声音:
你这是在干什么?
猗苏被骇得一跳,狼狈地转过身,只见伏晏不知何时便立在转角的圆柱旁,神情甚是微妙。她讪讪道:这不是怕……打扰君……,眼见着伏晏的眉毛又因为称谓挑了起来,她缩了缩脖子,声量也小下去:打扰……你公务嘛……
到园子里走走?伏晏若无其事地撩她一眼。
诶?你不忙?话出口,猗苏才真切觉得自己方才口出之语有多愚蠢:伏晏明摆着是愿意和她散一会儿步,
对方看着她半是嫌弃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过头说:在某些方面,你还真是个蠢货。
猗苏涨红了脸强辩:拐弯抹角的谁听得懂!
伏晏斜斜抛过来一个眼风,好像有些不高兴。但随即,他硬邦邦地改口:我正好得空。顿了顿,他近乎是别扭地道:听人说起园子里花开得不错,你要是愿意……我可以陪你去看看。
猗苏呆了片刻,才讷讷地应道:嗯……嗯,好。
上里的园子猗苏此前尽数兜了个遍,此时缓缓从梁父宫角门折入花/径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她同伏晏只是并肩走着,并无更多的亲密举止,但仅仅如此,便令猗苏生出细细的喜悦来。
她小心翼翼地向身边人掠去一眼,着玄衣的青年正侧转了目光,视线便和她对上了,两个人都怔了一下。猗苏稍有些羞赧,微垂了眼,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去打量对方的神情。伏晏的眼睛里就浮上笑意来,他默默无言地注视了她片刻,转而正视前方,若无其事地道:
北苑的西府海棠开了。
猗苏应了一声,说话间便打量四周判断前去北苑的路径,手却蓦地被牵住了。她转头去瞧对方,伏晏却面色如常,下巴微抬,双眼往她的方向稍稍一定,好像在说由他带路。
这也不是伏晏第一次和猗苏牵手。但两个人都觉得这肌骨相触的动作比此前要惊心动魄。猗苏不自觉微蜷了手指,伏晏却像要定格什么一般,干脆从普通的指掌相接进一步到手指相扣的地步。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看对方,却都再清楚不过地感觉到了掌心的热度。
猗苏率先偷眼观察伏晏,却见着他以一种近乎不自然的姿态直视前方,感觉到她的目光,眼睫垂了垂,却还是没看她。
她心里就模模糊糊地升起个猜测:他、他……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伏晏在这时候猛然加快了步伐,落在猗苏眼里愈发成了佐证。她抿嘴一笑,也不点明,只是晃了晃手:走太快了……
伏晏的脚步顿了顿,稍放缓了些,终于回头撩了她一眼,似乎已经将方才的失态克制得很好:照方才的步调走下去,到天黑都到不了北苑。
猗苏有意说几句到不到得了北苑我又无所谓,有你陪着就好云云的腻歪话再逗逗他,话到舌尖她却自己不好意思起来,便微微晕红了双颊将这些昏话咽下去。
伏晏看着她这幅情态眼神闪了闪,像要克制住什么般稍紧了唇线,别过头继续迈步。猗苏抬头看了看天,不自觉带笑。
白日的云低低地浮着,带三分欲雨的颜色,草木间也含着相近的氤氲湿气。
才行到半途,天稀稀落落地便滴下雨来。
伏晏驻足,顺手便化出把油纸大伞,撑起伞的同时理所当然地同猗苏凑得近了半步。猗苏睨了他一眼,抽出手来,改作挽着他胳膊的姿势,理直气壮地道:换只手撑伞。
谢姑娘使唤我越来越顺手了嘛。伏晏这么说着,却还是将伞换到了另一只手中。
猗苏愈发有底气地笑了,换得伏晏凉凉的斜眼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