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心知王崇古说得有理,捷报须速速送往京城才是,又皱眉道:只是跑了毛海峰,只怕圣上也没甚好话。
王崇古叹了口气道:好歹是攻下来了,毛海峰虽然逃走,也只是一只丧家之犬,不足为患。
陆绎接过蓝道行递过来的水,饮了几口,想到一事,遂道:哥哥,岑港大捷的请功折子莫要提我才是。
俞大猷不解道:那怎么能行,此番若非兄弟你带人潜入岑港,又冒死炸了军火库,我又岂能拿得下岑港。此战,你当居首功才是。
哥哥此言差矣,此战得胜,一则是毛海峰气数已尽,二则是哥哥谋勇双全,我何功之有。陆绎笑道。
兄弟你……
哥哥你听我一句,此事我有我的道理,此时却不便细说。也许来日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有机会再向哥哥细说原委。陆绎道。
俞大猷知锦衣卫身份微妙,既然他如此说,遂不再坚持:那我就听兄弟一次。
王崇古本要出门去,忽想起一事来,朝俞大猷道:对了,将军,此前传来军报,说原先往台州汇集的倭寇不知怎得调头往新河城方向急行去了,杀了戚将军一个措手不及,也不知戚将军回防是否还赶得及。
新河城!陆绎身子猛地往前一探,急问道,你方才说,倭寇往新河城方向去了?
王崇古不解他为何如此焦急,点头道:是,送来的军报是如此说的。
到底怎么回事?俞大猷问道。
本来倭寇一直朝宁海聚集,看势头是预备攻占台州。戚将军数日前就已经调动大军前往宁海,新河城里只剩下老弱妇孺,等于是一座空城,没想到倭寇会改道扑向新河城。王崇古摇头道,这些倭寇忒得狡猾了。
他说话时,陆绎已经挣扎下地,因身体尚虚弱,险些摔倒,蓝道行连忙上前扶住。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俞大猷诧异道。
哥哥,请为我备一匹快马!我要马上赶往新河城。陆绎顺手扯过一旁外袍披上,因牵扯到左臂的伤口而皱了皱眉头。
俞大猷本能地拒绝道:不行,你这个样子哪里还能骑马,上去就得栽下来。是不是你有要紧的人在新河城?我派人替你去。
陆绎摇头道:不行,我不放心,我一定得自己去!说话间,他已经站了起来,虽然身子有点晃,但语气却是无比坚持。
陆大人,新河城中有甚多戚家军的军中家属,戚家军那怕是不吃不睡也会赶着回防,不会让倭寇攻下新河城的。王崇古也帮着劝道,再说你一人回去,也抵不了什么用处呀。
心知王崇古说得都对,但陆绎仍是放心不下,摇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去新河城,呆在这里,我始终无法安心。
你……俞大猷看他神情,忽得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新河城里有个人,与那块石头有关?
陆绎勉强笑了笑,没言语,算是默认了。
哎呀,兄弟呀!你可真是……俞大猷想半日也没想出个好词来形容他,只能叹道:哥哥我算是服了你。
蓝道行道:我随你一块儿去,我算是半个大夫,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当真要去?俞大猷还是觉得不妥,要不再等一等,说不定就有消息来了。
陆绎摇头,朝俞大猷拱手道:劳烦哥哥借我两匹快马!
你这伤还没好,步子都踏不稳,怎么去新河城?唉!俞大猷拗不过他,只得吩咐人备马去,又朝蓝道行道,我看他能不能上马背都玄,你可得看好了。
蓝道行笑道:将军放心,他若坐不稳,我就把他捆上头,岂不方便。
俞大猷对此颇为赞许。
一切准备妥当,连同路上吃的干粮也放到马鞍袋里,以便他们在路上也有个嚼头。陆绎翻身上马,用未受伤的手臂策缰,朝俞大猷和王崇古拱手作别,随后即与蓝道行绝蹄而去。
夜色沉沉,两人两骑飞驰在官道上,卷起些许烟尘。
俞大猷立在岑港之上,望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轻叹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章
今夏静静立在城墙之上。
有人自身后拍了拍她肩膀,把她骇了一跳,转头看见是丐叔。
叔,您怎得来了?她刚说完这句话,就警惕地瞅着他,我姨叫您来的?抓我回去?
丐叔戳她脑门,鄙夷道:小人之心!
那您……此时今夏方看见丐叔身后的沈夫人,姨,您怎得出来了?这里不安全,您还是赶紧跟我叔回去吧。
沈夫人微微一笑:你们小辈都在这里,难不成我还比不得你们。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这打打杀杀都是些粗活。姨,您看,您这么端庄娴熟,这些粗活我们来干就行了。今夏好言相劝,生怕待会打起来刀枪无眼,沈夫人有个闪失就不好了。
不理会他,沈夫人自顾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来:取一桶水来,把这药粉化开了,凡是要射出去的箭头、枪头都在水里蘸一蘸。这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但只要见了血,就能让人全身发麻,使不上劲。
今夏大喜,赶忙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包来。
沈夫人交代过后,朝城楼之上的戚夫人望了望,轻叹口气,便与丐叔下了城墙,却并未走远,只在近旁寻了僻静处候着。丐叔知晓她担心城破之时今夏的安危,故而也不相劝,只思量着如何保得她们俩的周全。
丑时三刻,新河城前出现了影影绰绰的火把,还有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死寂一般的黑夜里,这节奏丝毫不乱的鼓声分外刺耳,每一下都像是直接敲打在城墙之上众人的心头。
他们来了,就在这暗夜之中。
今夏搂紧弓箭,死死盯住鼓声的来源,身后有黑影一晃,她随即回头,看见岑寿手作刀刃状,正举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