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阳顿时气势高涨,指着皓哥儿嚷道:你看啊,奶奶,他自己都承认了!他抢我东西!这么小就不学好,长大了怎么得了?我做长辈的训斥他一下,他就咬我!
这会儿倒是摆起长辈的谱儿了。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发拢到尔后,孩子们的纷争她就不瞎掺和了,咬人,的确不对,这么小就咬,长大了还不得砍?不是谁都有诸葛钰这种运气,能碰到一个宁愿不要爵位、不要俸禄、不要人脉也不让他进大牢的爹。
好了,你少说两句!上官虹低声喝止了绪阳,皓哥儿那么小就死了娘,又在外流落一年,阖府上下属他最可怜了,自己儿子是疯了不成,怎么能和皓哥儿争长短?虽然,其实,她也窝火。
冷幽茹定了定神,薄唇微启道:描红五十遍,不写完不许睡觉!
皓哥儿一怔,不可思议地望向了冷幽茹。
冷幽茹站起身,拉着皓哥儿的手出了房间。
身后,传来绪阳不悦的哼唧:都不道歉的吗?真没……
后面的话没说,便被上官虹出言打断:给我闭嘴!
老太君原本挺心疼绪阳,可一想到冷幽茹叫那么小的皓哥儿描红五十遍,她又开始心疼皓哥儿了。
上官虹抱着绪阳,眸子里闪动起担忧的神色:娘,现在天都黑了,叫皓哥儿描红五十遍再睡觉,他吃得消吗?好歹是玲儿的孩子,当初怎么舍得养在王妃名下了?
老太君微微一叹:她对皓哥儿是用了心的。
上官虹笑了笑,没再接话。
出了天安居,乔慧就按着有些晕乎的脑袋道:两个婆婆,头大。
水玲珑掩面笑她:两个人疼你,你赚了,不好么?
二人继续前行,乔慧就叹道:也罢,反正过些时候就得走的,我公公也来了呢。
诸葛流风也来了?水玲珑眨了眨眼,随即想到这是喀什庆头一年纳税,诸葛流风作为族长,前来复命是正常的,况且云礼册封了他的儿女为世子、郡主,他不来谢恩也说不过去。
水玲珑就语气轻快地道:郡王和二叔没什么了吧?
乔慧点了点头:多亏大伯了,大伯从中周旋,劝了公公良多,公公此生最敬重爷爷和大伯,大伯的话他总是愿意听的。
水玲珑嗯了一声。
乔慧四下看了看,携着水玲珑的手小声道:大嫂,你有没有觉得王妃和二夫人很不对盘?
当然觉得了,自始至终上官虹就没唤过冷幽茹一声大嫂,一直王妃啊王妃这么叫着。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像上官燕那种一来便对所有人好的结果是只毒蝎子,外表能让人看出情绪的,或许反而没那么深的心机。
水玲珑理了理云鬓,道:你怎么看的?
乔慧闻言心头一喜,非常乐意与水玲珑分享自己的心得:其实我认为这也正常,毕竟当初世子娘亲和王爷鹣鲽情深、佳偶天成,王妃横插一脚,生生拆散一对好鸳鸯,弄得王爷妻离子散,虽然王妃当初不是自愿的,可人之常情,不敢怨怼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能埋怨嫁入诸葛家的王妃。何况,老太君说了,二夫人原先和世子娘亲最要好了,世子小时候不也常追着二夫人跑么?
水玲珑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是啊,或许上官虹就是在替上官茜打抱不平呢。
乔慧也不介意水玲珑直呼长辈的姓名,这说明水玲珑没把她当外人看,她心中越发欢喜:大嫂,你其实还是不信我的推论吧!
水玲珑点了点脑门儿,微微一笑,道:信不信有什么用?长辈们的恩怨咱们做晚辈的还是能避则避的好,否则惹了一身骚,自己挨骂不打紧,连累丈夫可就不妙了。
乔慧讪讪一笑:我还打算着人打听打听呢,不过大嫂说的在理,不能为了满足一时的好奇而把郡王拖下水,他的处境本就尴尬,我帮衬不了什么,但决计不能给他添乱。
这孩子,真惹人疼。
水玲珑摸了摸她尔后的发,笑着与她告别,却突然远远地瞧见一行人抬着一顶软轿慌慌张张地朝后山而去,软轿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你们快点儿!磨蹭什么呢……哎哟!慢点儿,别磕到了!
于妈妈,您快别催,您越催奴婢们越急,越急就越容易出岔子!你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奴婢们都不知道该挺你哪项命令了!偏您又不许别个瞧见,挑的是小路!这小路难走哇!
被换做于妈妈的妇人约莫四十上下,天黑隔得远瞧不清容貌,发髻上久久闪动的流苏却惹人注目,一名下人能穿戴这么得体,可见地位不低了,王府地位高的妈妈不多,穿金戴银的没有,或许是……上官虹的贴身妈妈?
后山是诸葛钰练武的地方,有一个练武场和一个寒池,周围也有一处僻静的院落,却是不对外开放。就不知软轿上抬了谁,去后山做什么?还这么神秘兮兮的!
水玲珑问向乔慧:你可见过那位于妈妈?好像是二房的人。府里没有姓于的管事妈妈。
乔慧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今儿来的人多,我没逐个看清,他们都住湘兰院,我去的时候行礼已经全部打点妥当,人员也安置了,我想问来着,二夫人就说,今儿个男人们都在宫里与皇上会谈,没功夫与大家一一见面,明日会挑时候向大家介绍一下的。
明日会挑时候向大家一一介绍,这么说,果然还有人没介绍了。
水玲珑望向驶入夜色中已经看不见人影却空余细碎脚步声的队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清幽院内,皓哥儿站在书桌后,蹙着眉,认真地描红,他平日里最高记录是一天三十遍,而且是一整天,现在却要在睡前一次性完成五十遍,不得不说,这项任务太有挑战性了!
小书房内没人监督他,他可以选择偷懒,左不过夏天热,便是在地毯上睡一觉也不打紧。他侧目望着纱橱后的方向,目光凝了凝,咬咬牙,继续描红。
诸葛流云下了朝便在门口听了余伯的禀报,当连朝服都没换就冲进了冷幽茹的院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你怎么要罚皓哥儿?孩子们打架,一个巴掌拍不响,你都不问问他有没有苦衷和委屈吗?
在小书房里听到有人撑腰的皓哥儿,原本沉下心来了的,听了这话又浮躁起来,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绪阳那个王八蛋!
冷幽茹这回却是没给诸葛流风面子:不论有什么委屈,咬人就是不对。多脏!
诸葛流云的呼吸一顿,清了清嗓子道:那你也罚得太狠了,抄十遍就得了,五十遍不是要他小命吗?
冷幽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的小命真要这么容易丢了,当初也不至于能从南越颠沛流离到大周。
诸葛流云一噎,差点儿背过气去,他双手负于身后,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再次站定后看向冷幽茹:哦,你还记得他当初吃了那么苦,既如此,你更应该好好地待他,不让他受一点儿委屈。孩子们吵吵闹闹本就正常,你这么聪明,难道就不能想出别的……轻松的办法?
轻松的办法?冷幽茹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唇角,王爷是指向绪阳道歉吗?那王爷亲自去小书房问问,在道歉和描红五十遍之间,皓哥儿到底愿意选择哪一种!
皓哥儿垂下眸子,死也不道歉!
诸葛流云的脸色不好看了,他觉得这个女人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没将他放在眼里,偏每次和她对峙,他好像……少了那么点儿底气!丢人!
冷幽茹放下手里未算完的账册,淡淡地道:曾经吃了苦不是他能肆意妄为的借口,王爷当初便是这么纵容小钰,结果造成了小钰顽劣嚣张、不可一世的性子,难道王爷想把皓哥儿也变成第二个小钰吗?王爷也别说小钰现在有多好,那是因为小钰遇到了玲珑!他不逛赌坊、不打架杀人都是从认识玲珑之后才开始的!当然,小钰最大的转变还是来自于王爷的死讯,但如果每个人的成长都需要一位至亲付出生命的代价,王爷不觉得这代价也太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