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荷?七姑娘正紧张地护在大太太的身边,恐她行动间再踩到碎屑,此时听到了英国公的话,竟诧异道,柳凝荷?见英国公看了过来,她急忙说道,不对啊,怎么是给三哥哥?当初,当初老太太亲口与我说,是要给小五的啊!
难道一家女,还能嫁给两家?还是嫁给堂兄弟?!
……什么?英国公初听此话,竟是目中陡然森然一片,冷声道,你说什么?!
英国公怒起之时,本就是武将,竟是周身一股杀伐之气,叫七姑娘与锦绣都心生骇然,七姑娘心里头害怕,却还是飞快地说道,就前儿的事儿,老太太说要把柳凝荷给小五,我说我一个女孩儿做不了主,父亲那时又不在,便请老太太与大伯父做主的。
是么。小七不会撒谎,英国公眯了眯眼,心里便升起一番隐怒。
他不管后院如何闹腾,却不能带累英国公府的门楣!这也是他为何要将坏了英国公府名声的五姑娘逐宗的道理,可是如今,想要败坏他家的,竟然是他的母亲,便叫他有些按捺不住。
老太太的意思,他多少也明白。不大喜欢世子,拿柳凝荷这是在做筏子糟践世子。毕竟,堂弟不要的女孩儿却叫世子纳了做二房,日后说起多少会难听,又恶心了他的妻子与儿媳,真是一箭双雕。可是这一出,却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哪怕换个人,换成他别的儿子,他都不会生出这样的怒意。
世子是未来的英国公,这府里的脸面!
这就是柳家的作风。大太太见英国公怒起,自己便快慰了许多,抿了抿鬓角缓缓地坐回了椅子,只淡淡地说道,我瞧着国公府日后,要操心的事儿只怕不少。老娘要闹腾,随便好了,这一回只叫英国公头疼去吧。
从前关了自己的老娘,以后,莫非还能打杀了不成?
狗咬狗去吧!
这两个,府里不能留了。英国公面色冷淡地淡声道。
你做主便是。大太太只说道。
我在京郊,还有处宅子,日后便叫她们住到那里去。英国公冷淡地说道,一个女孩儿,竟敢掀出这样大的风浪来,可见是个不安分的。既嫁到别处去,我也只恐她仗着我府里的名声为非作歹。罢了,他冷声道,便只给她们些银子,就这样去吧。
国公爷为何这样对我?!就在大太太满意颔首之时,却见着外头帘子一挑,两个女孩儿冲了进来,那美貌的柳凝荷便扑在了脸色冷寒的英国公的脚下,抓着他的袍角哭着说道,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您的孩子,为何不愿眷顾与我们?!
她身后的柳香仪也是脸上发白,虽觉得今日有些莽撞,然而一旦离了这府里,想必她也再难与齐宣有任何瓜葛,便心里砰砰直跳,只由着堂姐在英国公的脚下哭诉,自己只含泪道,我们姐妹自幼长于小门小户,没有什么见识,却也记得家中长辈说过,咱们柳家只有您是靠山,只要您在,我们便无需担忧前程,如今您要撵我们出去,还不如叫我们一头碰死了也就完了。
一个撒泼打滚放声痛哭,一个哀哀怨怨满嘴的道理,锦绣只觉得仿佛是一场大戏一般,竟看得瞠目结舌。心中只觉得英国公这回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便向着那人看去,却见得英国公的目中冰冷刺骨,方才大太太吵闹时都没有见到的森然,竟笔直地向着这两个女孩儿投去。
这么说,若是我不善待你们,我就不是人?!英国公向前探身,死死地看住了瑟缩的柳香仪,你是这个意思吧?
求您瞧在老太太的份儿上。柳香仪动了动嘴角,伏在了英国公的面前。
大太太却悠闲了起来,只觉得当初五姑娘闹腾的那一幕再次重演了似的,见英国公一侧的面颊已经死死咬紧,便知道他是真的怒了,也不欲在此多刺激这个人,只对着锦绣轻轻地吩咐了一句,后者颔首,便只往外头去,叫来了两个婆子说道,太太屋里,国公爷也在,你们也能叫别人闯进来?你们的差事儿就是这么干的?
姑娘不知道。这两个婆子也恨死了柳家的两个女孩儿,听着里头还在大声哭叫,急忙赔笑道,方才这二位疯了似的往里冲,我们也恐伤了主子。
太太院子里,除了国公爷奶奶姑娘们,谁还敢自称一句主子?锦绣淡淡地说道,打量主子宽和,就看人下菜碟儿?见那两个婆子微微一缩脖子,她便冷笑道,瞧两位表姑娘的模样,也不是刚刚才来的了,之前没往屋里冲吧?那时,你们在做什么?
说完了,她的目光便落在了这两个婆子下意识背到后头的袖子上,只淡淡地说道,这里头有什么,我也懒得问,只是两位妈妈犯了忌讳,自己往三奶奶处去领罚吧。她只悠然地对着下头束手而立的丫头婆子说道,虽说法不责众,到底无规矩不成方圆,从前太太的善待就叫你们给狗吃了!竟是随随便便就怕得罪了人,叫人窥视主子屋里头的事儿!
姑娘别生气,再也不敢了。就有一个体面些的婆子出来赔笑道。
这里头的事儿锦绣多少明白,不过是因老太太看重这两个,英国公也并未如何地厌烦,恐日后这就是正经主子了,不敢动手,只是却叫锦绣心里不快。到底这些人得了大太太多少的善待,每逢节日便是双奉,还常赏下瓜果布料等等,却不知感恩,不敲打一番,日后竟只怕还要作怪。
你们的事儿我只记在心里头,别以为我好性儿,就真能翻了天了。锦绣语气冷淡,说的话却厉害,说完了却见院子外头,三奶奶正含笑看着,便只红了脸迎了过去,低声道,一时气急无状,倒叫奶奶见笑了。
这样儿,才是以后当家奶奶的做派。三奶奶只拍着她的手含笑说道。见锦绣红了脸,她便笑道,瞧瞧,这叫我说了一句,就脸红成这样儿?是我厉害呢?还是妹妹腼腆了呢?说完了,便偏头笑了起来。
见她并无愤怒,锦绣方松了一口气,只与她一同往屋里走,一边低声道,老太太的事儿,不过是痴心妄想,奶奶莫要置气,不然伤了自己的身子。见三奶奶看着她笑了,便摇头道,我只与奶奶说,大抵也是我们太太的意思。奶奶出身岳西侯府,身份何等的尊贵,便是有一回仗着岳西侯府,谁又能说些什么呢?
你的意思,我多少明白,三奶奶便笑叹道,我命好,遇上了母亲与三爷,如何能忍心叫他们为我有什么忧虑?拿着我娘家堵着不叫这人进门是容易,可是过后,却会叫母亲与三爷也叫外头说道,只因这,我就是不愿意的了。
她的日子其实过的不赖。
丈夫与她的感情越发地要好,如今房里也没有别人。姐妹们嘴里最喜欢给人屋里塞人的婆婆,她也没有,反倒是大太太常叫她不要那样贤惠,不然以后且会吃亏。万万没有想到婆婆很好,太婆婆却是个王八蛋,不说从前放在世子屋里的那些妖精,就说如今,竟要给个二房,便叫三奶奶心里忍不住诅咒了一回。
再孝顺也受不了这样的作践。
锦绣见三奶奶不愿意,便心里一叹,隔着帘子便听到里头英国公的声音道,你的丫头倒厉害。
那不是丫头。大太太便冷淡地说道,承母亲的盛情,当年我膝下寂寞,将这孩子接来与我一同住,方才缓了我思念儿女的凄凉。想到那时的光景,自己的痛苦,大太太心里便再次坚硬了起来,将英国公方才还算是明白的好处尽皆抛去,冷笑道,丫头,我的身边长大,我亲手抚养的,谁敢说声丫头!
你说不是,那便不是好了。英国公对这些兴趣不大,只俯身看着两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儿,挑眉道,我的话,从不说第二遍。既然你们已经听着了,看在母亲的情面,我且叫你们去道别,也送你们嫁妆,只是从今以后,不要再与旁人说,你是我英国公府的人,嗯?
若是没有您的庇护,我们该怎么办呢?柳香仪流着眼泪说道。
我不出去!柳凝荷却尖声叫道,我也是这府里头的小姐,凭什么叫我出去?!她狠狠地说道,难道不是您接我们进来的?撵我们出去,我宁可一头碰死了也不出去。见英国公目中一狞,她只喊道,也叫外头知道知道,英国公府是怎么逼死姑娘的!
这姑娘,还是不了解英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锦绣在心里头叹气。
英国公这样冷心冷肺的人,何曾在乎这些威胁?你想死,只怕他刀都能帮你准备好的。
果然,就听着英国公淡淡地说道,哦?你想死在这府里?见柳凝荷一脸倔强地看着他,他只颔首道,既如此,今儿我便往外头报你病没,你就去死好了。
什,什么?见英国公竟然没有叫自己唬住,柳凝荷登时有些傻眼,张了张嘴,见英国公看了过来问道,说说,你想怎么死?碰死?他冷笑道,脏了我的院子!滚出去!他呵斥道,投湖上吊服毒我由着你!日落之前若是你还没死,他寒声道,我就送你一程!
天底下,还没有能威胁他的人!
不,柳香仪此时就知道,英国公是真的动了杀心,心里头竟慌成了一片,见柳凝荷已经被英国公给呵斥得呆住了,只好扑过来垂泪道,姐姐说错了话,您饶了她年幼不懂事儿吧。见英国公拄着桌子一声不吭,她便转身扑在了大太太的面前说道,老太太也是好意,只为了齐家与柳家的缘分不要断绝,只是姐姐心里想要报答老太太的恩情罢了,如今知道自己配不上,哪里敢高攀呢?求太太说句话,别叫我们出去,不然,我们可怎么活呢?
说完了,她便很可怜地抽泣了起来。
谁配不上了?!柳凝荷此时尖叫。
父亲,母亲,还请息怒。就在一旁看了半天笑话儿的三奶奶,却突然越过了锦绣,掀帘子进了屋,露出了一个温婉识大体的笑容道,要媳妇说,妹妹们也可怜,何苦叫她们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