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必急着册后。苏妤乏然喟叹。心知自己的三次晋位都隐了不少议论,封得越高,这议论就越激烈。只怕明日提了封妃,便又要有朝臣谏言阻拦,若再急于册后……太难。
这孩子必须是嫡子。皇帝的手抚上她仍扁平的小腹,语声沉稳而坚定,细寻之下却含着两分歉然,他本也该是嫡子。
若是当初没有废她,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她是皇后、这孩子自是嫡子。可就为他废了她,如今才会有这许多麻烦,这是他自找的麻烦,该是由他去解决妥当,而非有她担着。
苏妤静默良久,俄而眉目轻垂说:是男是女还不知呢,若……
若是女儿,也得是嫡长女。皇帝不由她多说便接了话,复又吻了她,你安心睡吧,不用你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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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不会直接在朝上提册后之事,既是要等胎稳了再册,便等到胎稳了再说——若不然,必定与朝臣们争得不可开交,如若逼急了哪一个,只怕最后受罪的还是苏妤。
今日便只提封妃不说册后,一步一步来,走稳了便是。
议完了政事,皇帝缓了口气,悠闲地用手支了额头,平淡道出:昨晚急传了御医,云敏昭仪苏氏有孕了。
殿中一片骚动,过了一阵子才有朝臣揖道:恭喜陛下……
皇帝又说:嫔妃有孕依例晋位,朕本来自己做主便是。不过也知道诸位对昭仪偏见不浅,特来打个商量。
说得轻巧随意却客气,谁都听见了那句偏见不浅,自都清楚皇帝这话什么意思——她都有孕了,就该晋位,谁拦着,就是因为偏见。
默了半天四下无声,还是左相窦宽先开了口,一揖道:不知陛下……想晋苏氏何位?
本是不用商量的事情非来打个商量,怎么听都觉得话里有话,难不成是想直接册后了?
窦宽问出这话后,殿中好一阵沉默。众人都觉得在这样的沉默之后,皇帝的答案大抵就是:册后吧。然后就免不了一番争执,一时甚至已有人忍不住在猜,女儿位居夫人的窦宽,会不会当堂以死相要阻拦此事。
可在这长久的静默之后,皇帝却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她现在是昭仪嘛,册妃位便是。
……如此而已?
又是好一阵安静。
贺兰子珩十分清楚这安静是为何,必是因为他的答案与众人的猜测背道而驰了。好笑地看了一种朝臣半晌,他才似是不解、不耐地又开了口:众卿什么意思?
众人不免看向窦宽。窦宽却也是愣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册妃位?
……皇帝无言了一瞬,继而理所当然地反问他,不然左相觉得如何合适?
还能怎样合适,当然是这样最合适。都知道皇帝有册苏氏为后的心思,此番苏氏有孕,众人皆以为必是要借此册后了,顶不济了也得册个夫人,和佳瑜夫人窦绾并驾齐驱去。
如此看来……这云敏昭仪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不过尔尔嘛!
窦宽心中大慰,躬身一揖,很是配合:苏氏本居昭仪位,有孕封妃,合情合理。不过……封号可还要令拟?
皇帝道:不必了。
窦宽又问:那便直接着礼部筹备册礼?
皇帝挑了挑眉,又道:也不必了,她得安胎。
甚好甚好。窦宽全然放了心,相信了皇帝没动什么歪心思,想了一想,又说:陛下尚无子嗣,苏氏有孕是大事,可要重修一番寝宫?
贺兰子珩暗中咬了牙,心道你这试探起来还真是没完,硬要试出自己对苏妤是怎样的心思是不是?
轻有一笑,皇帝道:左相大人糊涂了。苏氏有孕,如若大修寝宫,她如何安胎?住到哪里去安胎?微一停顿,皇帝口吻中添了两分狠意,你女儿的长秋宫么?
分明是不耐他这一番试探了。
窦宽听出皇帝的不快,肃然一揖,道了声陛下恕罪,不再多言。
此事便这样定了,册封旨意下到了礼部,又晓谕了六宫,苏妤顺顺利利地到了妃位。
唯一不同寻常的细节,大抵只有礼部官员中心思比较缜密的才能注意到了。那道圣旨上每一个字都是皇帝亲笔所书,苍劲有力的笔画间,欣喜之意依稀可寻。
☆、100
在这同一个深秋里,楚氏先前所住的韵宜宫一片萧索,绮黎宫却喜气洋溢。苏妤在吃食上自是小心起来,却是难免犯馋。总会突然想吃些平日里并不算爱吃的东西,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原因。
这孩子长大之后……必定是个嘴馋的。偶尔和皇帝说起这情况,苏妤一脸悲戚,从没这么爱吃点心过……今天早上突然想吃玫瑰酥,结果竟一口气吃了四个……
……贺兰子珩无言地盯了她片刻,继而一叹道,吃吧,几个玫瑰酥朕还供得起。
就当是两个人一起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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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孕以来,苏妤最不快的事,莫过于子鱼被带走了。有孕时确是不养为宜,皇帝便把子鱼也抱去了成舒殿,和非鱼一起养着。在苏妤来成舒殿的时候,就让宫人把子鱼非鱼一同抱走,说什么也不让她见,生怕她不小心伤了。
可从有了这两只小貂开始,苏妤就几乎没和子鱼离开过,心里自然是想的。是以往往去成熟殿时,十句话里总有七八句是问子鱼好不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弄得贺兰子珩大呼嫉妒。
你能不能不要一开口就问子鱼吃得好不好!皇帝狠瞪着她道,朕能亏了它么?
那……苏妤低着头,满脸不情愿地咬着嘴唇,陛下让臣妾见见呗……
不行!断然拒绝。半晌无声,贺兰子珩偏头看苏妤一脸的委屈,到底是心软了,今天……多给你讲一章回《燕东侠》可好?
……苏妤认真思量了一会儿,狮子大开口般地伸出了手,五回!
……皇帝淡看着她,嘴角搐了一搐,轻抬下颌跟她讨价还价:一回半。
太抠门了……
苏妤可怜兮兮: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