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一思量,即道:本宫去见陛下。
尽管那草莓是她送的、阿眉也确实只吃了草莓,我却觉得不会是她。何况连太医也没有定论,怎好就这么废了她。
这才是真毁了她的一辈子。
赶往成舒殿的路上,恰好碰上要去荷莳宫传旨的郑褚,我端端向他一福:大人莫急着宣旨,可否待本宫先见了陛下再说?
郑褚迟疑了一瞬,躬身应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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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来得匆匆,又不像为阿眉紧张的神色,宏晅觉得奇怪,笑将茶递给我,问道:什么事这么急?慢慢说。
陛下……我抿了口茶,缓了口气道,阿眉的事,太医都没有定论,陛下怎么就废了秋氏……
她从前已害过你一次。他奇怪地看着我,不解道,你觉得不是她?
我颌首:是,臣妾觉得不是她。
他又问:为何?
因为先前那事大概也不是她……我咬了咬唇,道,陛下别问臣妾为什么这么觉得,总之此事大约和她无关,就算真是她所为……也要先查清了才好。
他垂眸默了一瞬,向郑褚道:传旨,先禁秋宝林的足,让宫正司去查。
郑褚一揖,前去宣旨。他手指随意地在我额上一刮,又看了看指上擦下来的汗珠,笑道:这么点事,干什么亲自来一趟,让宫人禀一声就是了。
我衔笑一喟:臣妾这不是怕宫人不知道着急,慢悠悠地禀完,旨意早下去了,什么都晚了。
他听言嗤笑:你还是小心着你的身子为上,这么热的天,有着身孕还不老实,若是有个闪失……
我眼睛一翻:陛下就废了臣妾?
……他不禁瞪了我一眼,愠笑道,听不懂好赖话?朕不是怕这孩子没了,是怕你跟上次小产似的,到鬼门关前走一遭。
我心里一酸:若是还那般……就还劳陛下把臣妾叫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应朱鸾妹纸的号召……大家来赌晏然这胎怀的是个男球还是个女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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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正司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墨兰便没有直接去回禀,先来询问我的意思。
我想了一想,道:本宫先去见见她。
已有几个月不曾踏足过荷莳宫,远远地瞟了正殿一眼,就往秋宝林所住的燕宁苑去了。还未踏进院子,就听到泠泠曲声悠悠扬扬传来,驻足一瞧,原是她正在院子里弹琵琶。十指娴熟地拨弄着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我不作声地走进去,站在月门边静静看着未作打扰,是以她直到一曲终了方才意识到我在,隐有些慌地搁下琵琶上前深深一福:昭训娘娘安。
免了。我微一笑,踱步走到石案边,手指轻拨琴弦,发出一响,宝林小主弹得一手好琵琶。
不敢。她转过身来,垂首道,闲来无事,解解闷罢了。顿了一顿又上前说,娘娘里边请。
遂与她一起进了正厅。厅里很干净,却很有些空荡荡的,用来搁装饰之物的架子几乎全空着,她讪讪一笑:娘娘恕罪,臣妾这里实在……
她实在失宠太久了,只怕是从前得的赏赐全要拿去打点宫人才能勉强过下去。我浅一笑,径自在主位上落座了,端详了她半晌,悠悠而道:宝林小主应该知道本宫为什么会来。
是……她颌首,轻轻道,多谢娘娘在陛下面前为臣妾说情。
本宫不是来听你的谢的。我仍笑睇着她,她有一声轻叹,道:臣妾岂敢加害帝姬……娘娘也看见了,臣妾这里这个样子,哪儿还有本事去买通娘娘身边的宫人做那样的事?臣妾一个连宠都没心思争的人,又为什么要和娘娘过不去?
我点了点头:本宫也是这么觉得,所以在陛下那里为你说情。轻轻一哂,行了,不过来问小主两句,小主这么说本宫就这么信,也会让陛下信。
谢娘娘。她深深一欠身,我刚要起身,她道,娘娘……臣妾断不会害您,娘娘愿不愿听臣妾说些事?
我一定睛:你说。
六宫都奇怪臣妾为什么突然失宠、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怒离成舒殿。她哑一笑,因为臣妾自己是个人,臣妾不想当娘娘的影子。
本宫的影子?我不明道,你何出此言?
她看向我,神色平静:娘娘知道臣妾为什么会进宫么?
我道:是睿堇长公主把你送给陛下的。
她点点头:是。但那天长公主挑了六个舞姬,陛下只带了我回来。他决定带我回来的时候,我们都还没献舞呢。
然后,她问我:娘娘是不是学过相和大曲?
我一怔:是,但未学成。
臣妾就是公主府里专跳相和大曲的舞姬。她幽幽笑着,凝神道,那天,该是陛下和长公主随意在府里走走吧,到了我们练舞的院子里,当时只有臣妾在。臣妾脚下数着鼓点,没有注意,回身看到那一抹玄色的时候,臣妾整个人都慌了。一脚踩空从鼓上跌了下来,陛下扶了一把。她带着回忆地一声轻笑,又说,臣妾吓坏了,陛下却好像愣住了似的,扶着臣妾胳膊的手半天才松开。他问我摔着没有,那种关切,好像还有点紧张,但全是体贴。那天臣妾就动了心,听说陛下要带臣妾回宫的时候,高兴极了。
她环视四周,续道:然后他封臣妾作了才人,给这里改名燕宁苑,那阵子臣妾风光极了,没人比得了。臣妾觉得,哪有什么‘伴君如伴虎’,眼前的帝王是可以视作夫君的人。她顿了一顿,笑容中陡然添了几许凄意,摇着头说,直到当初还是静妃的赵姬告诉臣妾,他待臣妾的这些好都不是给臣妾的。燕宁苑,臣妾一直以为不过是犬大燕安宁’的意思图个吉利,可静妃娘娘告诉臣妾……那是‘晏然安宁’。
我只觉一颗心缓缓向下沉着,沉出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一阵阵地发着闷。
起初臣妾还不信,觉得他是皇帝,若是想留下娘娘留了便是,何必要臣妾呢?可有一天,臣妾去成舒殿侍驾,陛下当时不在,臣妾看到他案上厚厚的一沓纸,每一张都写得满满的,却反反复复只有四个字。她浅浅一笑,覆下羽睫道,晏然安宁。
复又抬眸,再度看向我,笑意未变:臣妾跟御前宫人打听了才知道,那天是娘娘的生辰。
我已经愕得说不出话来。儿时的事蓦地窜到眼前,那是十二岁的时候,我一门心思要学相和大曲。他准了,让府里的舞姬教我。可那舞真的好难,鞋子磨得脚痛不说,单要在鼓上站稳了就已不是个易事。站都站不稳,遑论起舞。
我记得我那个时候是多么心急,总想学出点名堂来,每日在院子里练着,越练越静不下心。似乎那次是转圈的时候,不知不觉移了位,一脚踩空,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下意识地就把我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