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说了。我语气一硬,劝着我心软了,对谁也没好处。
怡然便闭了口,黑暗中,她一声叹气沉重而幽长:好端端的,姐姐和陛下也算得青梅竹马,如今又有个女儿……偏偏是在宫里。
偏偏是在宫里。我也时常会想,若不是在宫里,会不会不一样?
觉得有有些好笑,怡然本是要来劝我的,我却在她的一问又一问之下愈发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愈发清楚自己当真是心软不得。我想过一阵子,宏晅便会放弃了吧,反正……他的后宫里到底不差我一个。
正文170
我在晨省回宫的路上被郑褚拦了下来。郑褚笑着一揖:充容娘娘安。娘娘这是……刚晨省完?
我莞尔颌首:是,刚从长秋宫出来。
郑褚便笑得更深了:真是凑巧,陛下也刚下朝回来,正有事找娘娘,倒省得臣再往簌渊宫跑一趟了。
我遂抬眸望去,宏晅正在十几步外的地方负手看着我。浅浅一笑,垂首过去施礼道:陛下大安。
他抬了抬手,看一看我,道:没带阿眉?
我点点头,答说:阿眉还睡着。
他便是一笑:正好,跟朕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我蹙了一蹙眉头,笑容不变地道,阿眉大概快要醒了,臣妾还要回去照顾她。
郑褚,让宜贵姬先去明玉殿照顾齐眉帝姬。他吩咐道,遂不理我的反应也不再给我说话机会地牵起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往成舒殿那边去了。
陛下……阿眉和芷寒并不熟悉。我一路走着一路寻着逃开的借口,他半步也不停地丢回我一句话:那就熟悉熟悉,芷寒是她姨母。
可芷寒还要照顾元沂……
让元沂也和阿眉熟悉熟悉。他回头瞥了我一眼,对了,还忘了问你,可想把元沂带回去么?
自是想的。元沂虽非我亲生,可也早已与亲生无二,离宫两年我总很想他,哪怕是在有了阿眉之后亦是如此。可是……我总不好把他从芷寒身边夺走。这两年芷寒也是悉心照顾着他,我一回宫便要他回来而不顾芷寒的心思未免太自私。
心中矛盾片刻,低低道:阿眉还小,臣妾照顾她已颇费心力。元沂……便还是由芷寒带着吧。
他嗯了一声:随你们吧。
一直进了成舒殿的殿门,他才松开我的手,径自去落座,指了指旁边的席子:坐。
我依言坐下,静等下文。
他向一旁的宫娥递了个眼色,后者福了一福退出殿去,片刻后折了回来,带着另一个宫娥。那人也是一袭女史的装束,始终低着头,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拜了下去:陛下大安,充容娘娘大安。
他道了声可,那宫女坐起身子,我一愕:璃蕊?
她亦是面有喜色,仍是守着规矩浅浅颌着首,应了一声:是。
我茫然地看向宏晅,不解其意。
他睨了璃蕊一眼,听怡然说这是在尚食局和你相熟的人,你受封之后也时时差人去打点着,就带回簌渊宫吧。
可是……
朕知道你怕越制,已吩咐怡然从簌渊宫杂使的宫人里撤下一个。他在我的惊讶中笑了起来,虽是觉得你近日的谨慎有些过,不过……照你的意思做就是了。
我犹是愣了一愣:陛下为何……
你说朕从来不问你到底想要什么。从今天开始,朕会试着去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简短地解释了一句,挥手让璃蕊退下。又道,另一个人,是早就答应你找到却刚刚找到的,你必定想见见。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他有两分卖着关子的得色,淡笑着望向殿门口。我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刚好跨过门槛。她一袭樱粉色的碎花交领襦裙,举手投足间皆透着高雅。我凝视她一瞬,在看清她那张与我六七分像的面容时一阵窒息。
陛下大安。她款款一福,语声曼曼。宏晅一笑:来坐。
她坐到我们对面,剪水明眸凝睇我须臾,轻声问我:你……是长姐……晏芷宸?
我刚要应,心中一动不自觉地看向宏晅。晏然这个名字,是他为我改的。我不知道在他面前我是否还能是晏芷宸。
他却没有看我,只温和地向芷容点了点头:是,她是。这些年她都在找你,只是不容易找才耽搁了。
与芷容分开的时候,她才两岁多,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只是她那时太小,大约对我、对芷寒、兄长的印象都并不深,故而相见并无太多的激动,她轻轻唤了我一声长姐便再寻不到什么话说了。
朕跟她说了晏家已平反,府中也已修葺,她说想要回去看看。你若愿意……一会儿同去吧。他对我说。不知为何,我脱口而出地问他:陛下就不怕臣妾跑了么?
芷容听得一愣,他只笑着反问:为了阿眉,你会么?
……我服了输,到底是有实实在在的软肋在他手上。见我不说话,他又朗笑一声,颇有些阴谋得逞之意,俄而道:一会儿就去吧,朕晚些若是得空便去找你。
离开成舒殿,我和芷容同行而无话,安静了好一阵子,我问她:阿容,这些年……你怎么样?
她低着头,喃喃道:挺好的……小时候的很多事也记不清了,具体怎么脱的奴籍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并无什么委屈,爹娘是映阳的富商……她说着抬眼觑了觑我,纠正道,养父母……
我笑嗔道:叫爹娘有什么不对?到底是照顾你这么多年的人。
她点一点头,继续道:爹娘都是父亲的旧识,连姓也不曾让我改,自小就同我讲晏家的事,前些日子陛下的人寻去……他们毫无阻拦就许我来了。
如此说来,她是我们三姐妹里命最好的一个了。昔年落罪之时,就算我与大哥也都年纪尚小。后来逐渐懂事了,对她愈发地担心——谁知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被没入奴籍后会是怎样的命运。还好,这么多年不仅无事还得父亲故交的悉心照料,实在是万幸。
又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她问我:那长姐呢?陛下说长姐跟了他好多年……她顿了一顿,语中带着疑惑,但又说长姐恨他。
我微微一惊:陛下跟你说了这些?
她点头:是,我昨日晌午进的宫,陛下看着心情不好,我还怕了一阵子。后来陛下突然问我是不是晏家的女儿都一味的心气高、是不是在我们眼里傲骨比生死还重要……
我心头一颤,心知他不会随意同旁人说这些事情,只缓缓问她:哦,那你怎么说的?
我又不知长姐和陛下是怎么一回事……她道,看看我,又觉得奇怪,怎么听着似是长姐同陛下闹了脾气似的?陛下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