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一声,淡看我一眼:你不让朕睡啊!
啊?我发懵地望着他,他指了指床榻:你这是昨儿个中毒新落下的毛病?
我方四下看去,榻上锦被尽数被我堆在了身后,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的,登时面上一窘:陛下慢走…….
前日里刚中了毒,今天的晨省自是免了,我唤来婉然,直接地问她:怎么回事?你查了没有?
婉然点点头,又摇摇头:那药是何人下的不清楚,但假宦官的事……
不必说了,假宦官的事只能是长乐宫。我冷冷道,又问,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宫正司还没审完,但我听怡然姐姐的意思……陛下该是信姐姐的。她咬着嘴唇思忖着道,陛下也该信姐姐,这事太荒唐了,平白抓进来个假宦官就说是与姐姐有私情,换了谁也不会信。
不会是那么简单的。我一叹,若会,就不是长乐宫做的了。她们必定安排得人证物证俱全,所以我才想知道陛下的想法。
我怎么知道陛下的想法……婉然觑着我,俄而犹豫着道,不过……陛下禁了馨贵嫔的足。
这事便是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长乐宫自有长乐宫的法子将一切做到位了逼他降罪于我,但宫嫔要与外人有私情……到底还是个难事。我在宫外又无旁人帮衬着,这事于我更不易做到。故而这事荒唐与否,多是取决于他一念。
我自是听到了他昨晚的话,但仍是难以放下心来,这种可大可小的事往往是最容易闹到难以收场的,而后宫这个地方……当真出了难以收场的事的时候,最简单的收场的法子便是发落几个人做个交代,息事宁人。
实情反倒并不重要。
所以最可怕的并不是他不信我,而是有人会推波助澜逼得他必须废黜我。
譬如来自于前朝的声音,那是我无力左右的压力。
备轿,我要去荷莳宫。.
庄聆偏生在这个时候被皇后留了下来,我在涟仪殿里等了许久她才回来。见了我便急斥道:有着身孕的人还不好好歇着,昨儿个又刚出了那样的险。你有什么事让宫人来说一声不就得了,我去一趟也是一样的。
她拉着我坐下,吩咐宫人添了厚实的天鹅绒垫子,我轻叹道:如是平日里求姐姐,我还能仗着有身孕厚着脸皮让姐姐上我那儿走一趟,可今日这事……是要求赵伯伯。
她眸色一凌,随即黯淡下去:你是想让父亲在朝中替你压着昨天的事?晚了……她无奈地一声叹息,姜家做事太快,几位大人现在正在广盛殿面圣呢。皇后娘娘为此留了我一会儿,也是让我想想办法怎么替你脱开这事还好。可到底还是没什么行得通的法子。
我陡然一窒。当真是好快的布置,也只有姜家做得出了。
庄聆望着我的神色有些不安:晏然你……面色这么差,先回去歇着吧……姜家权势再大,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因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逼着陛下废了你,还有时间。
我赌不起。我不禁紧握了手,以手心上传来的痛感维持着自己的清醒,强让自己尽量不去慌乱,我赌不起、我输不起,我不能这么拖着。
那又能如何?一时当真没有别的法子……庄聆的神色焦灼不已,若有,我也断不会拖着不帮你。
我要去成舒殿面圣。我站起身,冷笑道,昨晚馨贵嫔是怎么回事,只有我最清楚。纵使说服不了他们,也总不能任由着他们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晏然!庄聆拍案一声断喝,你糊涂了是不是?你明明知道这一切就是个局,你说什么都没用,就算陛下信你十成,他们也照样有办法废你位份!
是,一切都是个局,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她们安排了一个那样不堪的罪名到我头上,一直以来,用那个罪名置一个嫔妃于死地是何其容易,很多时候仅仅需要是莫须有。
可这个罪名大多数时候也是行不通的,但这次偏偏是姜家。他们不仅能造出那许多证据来让这个局变得完美,亦有足以与帝王抗衡的权力,软硬兼施之下,宏晅想护我绝对不是件易事。
结果大概会是怎样?轻则打入冷宫,重则废位赐死,哪一种都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但凡是个局,就总有能翻盘的棋子.
我仍是去了成舒殿,却未面圣,而是直接绕去了殿后的一间小院。敲开院门,怡然一怔:姐姐怎么来了?
那假宦官在你宫正司是不是?我站在门外直言问她。
她侧身让我进去,答说是。我又问:有没有那一边的人插手。
我晓得轻重,关乎姐姐性命的事,我拼死了也不能让皇太后动手脚。但……那人嘴巴实在很硬,咬死了是与姐姐有私情。怡然明显疲惫,一出这样的事她这个宫正就歇不得,如今又是关系着我,她难免更加担忧。
我停下脚步睇视着她,笑意轻缓绵长:这是他自己找死,那就让他招供之后死了吧……大约是畏罪自尽又或是怕人寻仇……哦,咬舌自尽是最好的。
正文115
要他招什么,怡然自会有数。死人是不能翻供的,一纸供状递上去,即便不能翻盘、即便会免不了有人质疑,事情也终不是那一边一口说了算的了。我知道此举过后宏晅许会疑我在其中动了手脚,甚至因此动摇先前的信任,但眼下保命要紧,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另一件事我没有交给怡然去做,暗查婉然。这么多年的情分,我是愿意相信她不会害我的,却又不得不多一份谨慎。可怡然心软,我也不愿因让她知道我对婉然生疑而与我添了隔阂。我将此事交给了林晋,同是当年一起在御前的人,他却是与我关系最近,与怡然婉然都尚有些生疏。
如果那下毒的真是婉然……
我相信不会的,在宫中多年,我真心信任的不过寥寥数人,她不会害我.
等待总是个煎熬的过程,我在明玉殿里从晌午等到日落,那么漫长。
娘娘。云溪步履匆匆地进了殿,一福道,皇后娘娘传各宫嫔妃去长秋宫。
必是怡然将事情办妥了.
一众嫔妃齐聚长秋宫,我入了殿才知宏晅也在,上前浅施万福:陛下大安、皇后娘娘大安。
宏晅颌了颌首:坐吧。
馨贵嫔是到得最晚的,双目红着行上前去见礼:陛下大安……陛下,臣妾当真没有加害宁妹妹的意思。
宏晅没有理她,皇后淡淡道:先坐吧。
众人各自落了座,安静地等着帝后发话。宏晅的手落在案上的几张纸上,神色淡泊:这是宫正司问出来的,馨贵嫔,你看看。
馨贵嫔一愕,疑惑着上去接过,立于案前迅速地看了几眼,即是面色一白:陛下这……臣妾冤枉!她惶惑地望向宏晅,一思道,那人呢?臣妾当面与他对质!
宏晅冷一笑:人?死了。
这……馨贵嫔往后跌了一步,仓惶下拜,臣妾入宫多年了,怎会行此龊事……陛下还信不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