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声而笑,遂离开了。婉然从屋内走出来,吟吟笑看着我:玩得痛快?这庆生的法子也亏得陛下想的出来。
我边往屋里走边是笑答:可不许出去乱说去,旁人听了不定又要惹出什么事来。
诺。早就吩咐下去了。婉然轻哂,姐姐也太谨慎,这些事我们都是有数的。.
小歇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梳妆去长秋宫晨省。在宫门口遇着了顺姬,相对一福,她略一打量我方关切道:妹妹今日瞧着疲惫,这是没睡好?
我抬手轻揉了太阳穴,苦笑着说:是,昨儿个元沂晚上不肯睡,我也无奈,只好一直哄着。
大抵是天太热了。不过妹妹交给乳母就好,也不必时时守着,免得累坏了自己。顺姬温婉地劝道,又说,进去吧。
今日到底还是晚了些,嫔妃已到了大半,入座时便听得沐容华在旁笑说:臣妾入宫这些日子,都见宁贵姬每日晨省最早。昨儿个说身子不爽今日便晚了,这病怕是不轻吧?
她一派春风得意的样子,手中持着团扇轻轻摇着。那团扇做得精巧,上绘的写意蝴蝶栩栩如生,我淡瞥了她一眼,略显厌烦地道:谁没个生病的时候?本宫就不劳妹妹关心了。
她一声轻笑不屑,转而于身旁的嫔妃闲谈着不再理我。
皇后凤驾到,众人行礼如仪,礼罢后我方行至殿中,深深一拜,道:臣妾昨日昏定时身体不适,未等到向皇后娘娘问安便先行告退,皇后娘娘恕罪。
本宫听琳孝妃说了。皇后和颜悦色,起吧。宁贵姬你一向体弱,今夏虽不似前两年那般炎热,但到底还是暑气重些,你身子不爽就好好休息,本宫也不差你这一个礼。
诺,谢娘娘。我颌首一福,馨贵嫔轻轻一叹,兀自道:也不知宁贵姬这是中了暑气还是心病。本宫劝贵姬一句,新宫嫔总会有的,贵姬还是想开些的好。
我懒得多理她,只作未闻地径自回座饮茶不言。芷寒却不肯忍,快语如珠地道:有人欺到簌渊宫去,怎么贵嫔娘娘反倒觉得是长姐的不是了?昨儿个连陛下也没说什么,娘娘倒在这指责长姐……
我瞧见良美人在旁一搭她的手制止了她的话。沐容华一声冷笑,轻轻道:婉仪娘子这是说谁欺到簌渊宫呢?本宫可不敢对宁贵姬不敬,那天是婉仪你做事不合规矩本宫说了你两句罢了,婉仪莫要将此事扯到宁贵姬头上。
沐容华。皇后修长的黛眉微微蹙起,神色谨肃几分向她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晏婉仪是簌渊宫的人,她不合规矩你自当告知宁贵姬,让宁贵姬去处理便是。不可擅自做主,你是瑜华宫的主位,去管簌渊宫的宫嫔就逾矩了。
皇后直言指责,沐容华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哑了一瞬没说出话来。皇后也不再理她,又告诫娆姬道:娆姬,你和沐容华是新进宫的主位,规矩上不熟是在情理之中的,有事多问着些便是了,不可擅自做主以致后宫不睦。
娆姬究竟是世家贵女,论及仪态比沐容华强得多了。听皇后如此说,离座莞尔颌首一福,落落大方:诺,臣妾谨记。.
婉然愈发的不忿沐容华,我想宫中大约有不少人如此。出了长秋宫,便听她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道:如今皇后娘娘当着一众嫔妃的面说了那话,算是极不给面子。这也就是帝太后尚不知情,若不然,非得向当日罚岳氏那样罚她不可。
没了瑶妃又来个沐雨薇,比她还张狂。庄聆笑意冷涔涔地踱到我身边,叮嘱道,一次次挑衅你,分明地自讨苦吃。你别跟她计较就是了,迟早有人收拾她。
诺。我浅浅朝她一福,本就没打算跟她计较,姐姐不必担忧。微一思忖,又道,方才人在姐姐宫里,可安分么?
世家贵女,安不安分地总还有个分寸;反是那苗氏,瞧着就不是省油的,近来又与沐容华走得愈发的近了。她轻声一笑,也是个沉不住气的。
过些日子大长公主寿辰,今年要在宫里设宴,估计又少不得有大戏了。庄聆抿唇而笑,且看她们斗去,本就该新花斗艳,咱们不掺和就是了。.
宫宴总是个斗艳的好时候,素来都是如此。愈是有旁人衬着,想出风头就愈容易。进宫有些年月的宫嫔心里都有数,此番大概是要看新晋宫嫔们争上一番了,也好,且看看她们能闹出个什么花样来,我们冷眼旁观着,分个敌我罢了。
肃悦大长公主是琳孝妃的母亲、宏晅的姑母、先帝的亲妹妹、仁宗云清皇后的女儿,此次大办生辰,自然是人人重视。琳孝妃获准在宫宴前两日回大长公主府省亲,再在宫宴当日与大长公主一道回宫,离宫时不少新宫嫔都将为大长公主备的贺礼呈到琳孝妃面前,让她转交大长公主。琳孝妃只笑着一一推了,道:各位妹妹有这份心,到时候亲手交予母亲便是,本宫怎好经手?也就无人再执意争下去,她们本也就是想做个样子,让琳孝妃看出这份心。
这样子我是不愿意去做的,今日这样做了,日后有哪处做得不到位便教人觉出虚伪来,得不偿失,还不如就按规矩将礼交给肃悦大长公主。
宫宴仍设在辉晟殿,嫔妃们不约而同地到得早,就都在侧殿候着歇息。芷寒备的礼是我替她挑的,一对金起花镯、一件玉鹭采莲珠宝绦环,她始终有些不放心,再次小声地问我:长姐……会不会礼太薄了?若让大长公主觉得不敬……
不薄了,又都是精心挑的,大长公主会明白。我轻缓地安慰着她,向她解释道,你不比高位宫嫔,你一个婉仪,送得太多了反倒不合适。
庄聆闻言,也在旁徐徐笑道:你姐姐说得没错,听她的。若说礼薄,大长公主是云清皇后的女儿,打小什么没见过?我们谁的礼也说不上厚了。你按着规矩,送得得体大方便是,不必太忐忑了。
芷寒点点头,轻应了句诺。
听说云清皇后是中家人子出身?一句带着点兴奋的小心的议论传了过来,我们循声望去,是沐容华和苗肃仪。二人都是面带好奇地低低说着,庄聆蔑然一笑:真是上不得大台面,议论起来也不分场合。
我本也不打算搭理,却听得沐容华嘲讽接口的一句:听说做过御前尚仪……这么一说,簌渊宫那位倒真是前途无量呢。
苗肃仪听言轻笑:姐姐这话说的,什么前途无量?三年了不也就是个贵姬,哪比得了姐姐入宫就居容华位?姐姐才是前途无量呢。
我笑而不言,竟连半分恼意都没有,只觉与她们争执半句都是多余。庄聆也不言,淡淡笑着侧耳倾听,芷寒虽有怒意,但见我们如此便也不开口。只听沐容华蔑意更甚地又道:这你就错了,宫里的事儿么,很多时候是说不清的。你别看她曾在奴籍,那云清皇后还是再嫁的呢……这宫里平日里没人敢提,民间可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了,云清皇后本是神宗的充容,仁宗继位后先封的夫人又做了皇后。这改嫁的都能当皇后,你说那曾在奴籍八年算得什么大事?她慢悠悠地说着,似是讲着云清皇后的往事,对我的讥意却不减分毫。
殿外宦官的通禀悠长地起了音,却是刚听得一声陛下……,驾到二字尚未传入众人耳,众人便被殿里陡然响起的一个女声吸引去了。
凭你也敢议论云清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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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声的怒斥引得我们倏然回过头去,是方才人,娆姬的本家妹妹。眼见殿门外长阶上隐现了人影,我们皆按规矩去正殿接驾行礼,那骂声却犹未停止,好似全然不知圣驾已到一般。
云清皇后从前就算是宫女又如何!论位份,她是一国之母;论辈分,她是你我的长辈,岂容你如此不恭不敬!
众人皆尽行下礼去,只有方才人的声音在殿中回响着,极是清晰,弄得我们都是滞了一瞬,才出了言:陛下万安、皇后娘娘万安、大长公主万安、琳孝妃娘娘万安……
仿若被众人的问安声一语点醒,方才人惊住片刻,蓦然拜倒:陛下大安……
沐容华被方才人适才突如其来的训斥搞得没回过神,此时也是如梦初醒般地行下礼去:陛下大安。
四人在殿门口驻足一瞬,方听得宏晅淡道:都免了。
起了身,便见肃悦大长公主面色隐现不悦,琳孝妃沉了口气,肃然问道:方才在争什么?
一时无人答话,肃悦大长公主沉缓地开了口:怎的都哑巴了?方才听着是议论本宫的母后呢?她目光凛然地从方才人面上扫过,冷道,这一位本宫倒没印象。
大长公主……方才人不禁一慌,上前两步到肃悦大长公主身前一拜,臣妾荷莳宫才人方氏。大长公主恕罪,臣妾自知低微,万不敢议论云清皇后。实是听得沐容华娘娘对云清皇后不敬才辩了两句,一时激动……便未听到宦官通禀,失了礼数……
沐容华?肃悦大长公主神色一凌,却是笑道,听着耳熟,倒认不出是哪一个。
眼见着肃悦大长公主不悦,沐雨薇不敢不应,上前福道:臣妾瑜华宫容华沐氏,大长公主万安。
先不急着问安了。大长公主睇着她,笑容间有分明地审视之意,说云清皇后什么了?
臣妾……没说什么。沐容华有些不安地低了低头,续道,只是想起来从前在民间听说的一些事……绝无不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