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女子面面相觑,有一个胆子大的挪步向外走,其他人也就跟在她的后面出去了。这时刘安才说道:薛郎,这个女细作是太子那边的人,今晚混到了吕刺史身边,偷了他的帐簿,这个帐簿很重要。
白无常冷笑道:你们以为东西到手了我还会放在身上么?
刘安道:请薛郎下令将此人拿下,逼问帐簿去处。
什么帐簿,很重要?薛崇训一边问一边猜测,心里已然猜了个大概。
刘安的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尴尬,沉吟片刻才说道:很多富户为了逃避官府征召送赋税入京的苦差事,就会通过一些途径向地方官行贿,但地方官怕被上边清查,就会把大部分所得上缴……那个帐簿就是汝州刺史收受州县富户贿赂的记录。
薛崇训看了一眼白无常,笑道:我还纳闷,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不想是为了这事。敢情你不仅杀人,还干盗窃之事?
有什么区别么?都是为生计罢了。白无常道。
薛崇训的神色一变,转头正声道:刘安啊,今上将你派下来全权整顿河槽,对你是信任啊,你这样徇私枉法岂不辜负了朝廷对你的一番殷切期望?难怪你下来有一年多了,一点起色都没有,原来你和他们同流合污!
刘安皱眉道:我也是迫于无奈。转运使衙门里、地方各级官吏,好多都是殿下授予的‘斜封官’,而且运河所得的钱财,其中很大一部分会运抵长安送到镇国太平公主府上,我的站位卫国公是清楚的,怎么能动这些人?
薛崇训来回踱了几步,忽然仰头叹道:人心呐……
刘安沉声道:其实我觉得殿下并非贪财才授斜封官,而是斜封官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殿下权位的一种认可。我们下边的人,如果不能体会到殿下的良苦用心,一个劲瞎折腾,岂不更辜负了殿下对下官的一番栽培?所以我到东都之后一年多了,不是没有法子整顿漕运,是不能动……
薛崇训看了一眼吕刺史,摇头道:斜封官只是一种入仕的途径,并没有好坏之说,可是封的这些官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大部分除了专营没有一点才干,如何能帮助咱们成大事?
薛郎所言极是。刘安不动声色地说道。
吕刺史道:不管怎么样,帐簿不能落到太子的人手里,这东西是真凭实据,实实在在的把柄啊。
薛崇训冷笑道:别人有没有拿到这东西有多大的区别?这个女人被雇来就是为了拿那个帐簿,说明什么?对方早就对你们在几条河上搞的贪腐之事了如指掌,查得清清楚楚,连你吕刺史有个帐簿都知道,遮遮掩掩的还有意义么?
吕刺史哭丧着脸道:没有真凭实据,就算他们在朝里说说也没用啊。
薛崇训摇摇头道:这是人心,人心就是大势所趋,别人在造势!我告诉你,如果万一我母亲垮了,你们还想继续当官发财?脖子上的脑袋也要看好了!
吕刺史盯着白无常,他现在显然不想管什么大势,只想拿回帐簿……那玩意是罪证,弄上去太平公主暂时是垮不了,恐怕吕刺史得先被治罪了。
薛崇训站在原地,仰头闭目沉思了片刻,忽然说道:可是我已经答应这个女子,放她走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十分疑惑地看着他,十分不解。
薛崇训又道:她不是太子那边的人,不过图财。以前我和她偶然见过一次,既然是熟人,我这个人还是很讲江湖情义的,今天买她一个面子放一马。
吕刺史怔了许久,才急忙说道:你把帐簿还我!不伤你性命。
白无常也没弄明白薛崇训为什么会这样做,方才听他故弄玄虚地说了一番大道理,好像对权力场很内行似的,如今怎么突然做起这种毫无益处的事来了?她也顾不得多想,抱拳道:大恩不言谢,薛郎的这份情义我先记下了。您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劳烦送我十里路,再给快马一匹。
卫国公……刘安皱眉道,一个江湖女骗子,咱们管她作甚?直接拿下严刑逼供即可!
薛崇训笑嘻嘻地摆摆手:人以信立,我答应过她的,就算是对女骗子也应该说到做到。
白无常嗲声娇嗔道:你才是女骗子!
薛崇训一副没个正形的模样:别生气,我做好人,送你走,成了么?
这还差不多,以后不许再叫我女骗子,你个黑骗子。白无常白了他一眼。
来人,备马……一匹!薛崇训喊了一声。
吕刺史伸出手,样子看起来无奈极了,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刘安却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制止住他。薛崇训带着白无常出帐,三娘也跟了上去。
刘、吕两个官员出帐之后没有过去,吕刺史在刘安的面前几乎要嗷啕大哭出来:刘使君,这可怎么办才好,那玩意弄到了长安,我还有活么?
此前我们都小看卫国公了,这事你别担心。刘安沉吟道。
吕刺史急得团团转:刘使君,这回您可一定要拉兄弟一把,看在殿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刘安抓住他的胳膊:少安毋躁……你猜卫国公为什么要放一个跑江湖的低贱之人?
吕刺史哭丧着脸道:一定是怪罪咱们将事情瞒着,把他排斥在外的原因,想敲打敲打咱们!
对,敲打。刘安故作深沉地说道,所以你别太过担忧,我们都是太平公主的人,他薛郎下来不整别人,专门对付自己人,有这个必要么?敲打是敲打,但不会往死里整,你放心……如果这事他能做到恩威并济,我还真是很看好薛郎这个人。
吕刺史想得没刘安多,他一门心思只惦记着自己的危险了,不由得再三问道:真的不要紧?
刘安轻抚其背道:不要紧,咱们先看看薛郎怎么处理,如果他没处理好,这不还有我?上边还有殿下呢。
吕刺史感激涕零地抓住刘安手:刘使君,有您这句话,我下半辈子做牛做马都跟您!
唉,唉,言重了。刘安淡然说道。
……应薛崇训的要求,侍卫只牵了一匹马上来,薛崇训回头对白无常道:我送你,抱你上去。
白无常故作娇羞道:想占人家便宜。
一旁的三娘忍不住说道:郎君,小心一些。
白无常嗲声道:哟,三姐,这么快就吃上醋了?我偏生要和薛郎坐一块,哼哼,薛郎,你抱人家上去嘛,我坐你怀里。
薛崇训看了一眼三娘,犹豫了一下,便走到白无常的面前,一手搂住她的肩膀,一手搂住她的翘臀,一下子就抱了起来。白无常忙搂住薛崇训的脖子,咯咯咯……地娇笑不已。
其实薛崇训还是挺佩服她的,羊入虎口的处境下,生死难料她还能笑得出来。白无常笑道:一般人谁要碰我,就是死,你竟然抱着我,不觉得我很危险么?
薛崇训微笑道:玫瑰都是带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