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 第34章
皇帝叹道:爱卿,朕坐在这龙椅上,其实也是怕得很。天下看似是朕的天下,可栗苍唾手可得,他圈养、禁锢着朕与先帝,只看他哪日腻了,这天下就要姓栗了。
方棠如梦初醒,赶忙起身跪在床边,说道:陛下,若有人图谋皇位,臣不会姑息。也请陛下放心,臣在,栗氏不会反。
朕信你,深信不疑。皇帝说,可栗氏父子乃虎狼,他们不讲纲常道义。爱卿,朕想把先帝遗志再托付给你,栗氏,朕早晚必除。
方棠的手抖了一下,沉默地伏下身去,额头磕在冰冷的砖面上。
那一瞬间,方棠心中在想,眼前的天子,是否知道那个因痛骂国贼而被他满门抄斩的大夫蒙易,曾经在一个雪天与自己醉酒敞怀,只因栗安对东宫说了一句六殿下的坏话,便愤慨不已,替他申辩。
原来从一开始,所谓中伤与嫁祸,都是栗安为六皇子布下掩人耳目的棋局罢了。蒙易所哀伤与愤怒的,在他人的谋算之中,都微不足道。
赤诚士子之心,隐没在风雪里的眼泪和泣血,无人看见。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糖好像领导在上面开会训话,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拼命憋住的社畜。
糖:怎么老上司和新上司都爱听人八卦啊?
啊啊,好喜欢写糖糖被那样那样得乱叫盐的各种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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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想问下大家会对我有些章节结尾和下一章开头的转场感到不适应吗?因为前后两章首末衔接的转场是很常见的手法,但我不确定自己写出来的效果会不会让大家一头雾水,看到有读者留评说,觉得某章的开头接不上上一章的结尾,所以来问问(€€€€_€€`)大家可以多提提意见,我个人文笔和写作技巧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希望最终呈现的东西尽可能让各位觉得舒适。
第45章 擒王
高台上月色憧憧,树影被风吹得欲静不止。沉香的气息蜿蜒幽微,沉沉落在碧瓦宫墙的每一处角落。
方棠身穿朝服,手中举着象牙芴走上高台。高台之上朱衣的人影转过身来,熟悉的声音对他说:方爱卿,朕终究是没有保住祖宗江山啊……
先帝的面容在眼前清晰无比,语气中满是痛心。方棠跪下去,无力道:臣无能,愧对陛下。
杀了栗苍!先帝抽出腰上的天子剑,仰天悲愤长泣,杀了栗延臻!
惊雷闪电划过夜空,月色霎然遁入乌云之后,滂沱大雨如山洪铺天盖地涌来。方棠看着自己手上多出那把染血的天子剑,一股血腥气直冲而来,他颤抖着转过身,看到了满身是血倒在一旁的栗延臻。
不€€€€
方棠从梦中挣扎醒来,大汗淋漓。床帐外的炭盆将熄不熄,一点明灭的红光透过纱帐,和他梦中的血色重叠。
他伸手摸了摸,抓到栗延臻的手臂,贴了过去。栗延臻睁开眼睛,将人抱进怀里,声音带着半梦半醒的惺忪:怎么了?
抱着睡。方棠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样子很乖。
好,抱着。栗延臻轻吻他的额头,是不是又梦魇住了?
方棠点了点头:梦到你不在。
不会不在。栗延臻安慰道,不要怕。
五更天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雪,方棠再次醒过来,栗延臻不在身边。他爬起来叫了几声,没人应答,顿时有些慌神,还以为睡着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中。
门外,栗延臻手中捏着一枚密信,问面前跪着的闻修宁:连夜送信之人是谁?
陛下身边的内侍郎。闻修宁说,刚刚送来,说是十万火急,请少公子立刻过目。
你看过没有?栗延臻问。
属下不敢擅自拆看。闻修宁道,一接到信就给您送过来了。
今日陛下那边的动静如何?栗延臻问,他还是想要暗自扶植自己的朝臣势力?
老爷的人在看着,陛下是想动手,但没机会。闻修宁说。
皇帝是想提拔自己的人,做梦都想,这是每一任新君都想要做的事情,只是栗苍不会让他这个愿望实现得太痛快,如今朝政依旧由栗氏把持,帝王如笼中鸟一般。
栗延臻点点头:下去吧,好好守夜,明早去大营整兵,你也好多历练历练。
是。
闻修宁跳上了屋顶,照例守夜。栗延臻举起手边的油灯,将密信拆开看了看,眉头缓缓皱起来。
燕幽侯亲启。昨夜陛下召丞相大人入宫,秘密商讨铲除栗氏之事,言先帝遗命相托。丞相不置可否,万望燕幽侯当心行事。
栗延臻看了那封信许久,轻轻折了起来,举着信笺靠近油灯,火舌很快燎卷上来,将密信烧得一干二净。
皇帝身边新提拔的内侍长与他从未有过交集,栗延臻不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会连夜给自己传递密信。方棠那夜之后并未提起过一字半句,而他也全然没问。
他只是相信方棠,义无反顾地相信。
€€€€无论发生什么。
他看着飘散在雪地里的纸灰,沉默良久,转身进了厢房。
方棠已经醒了,正坐在榻上发愣。栗延臻放下油灯赶快走过去,给他披上被子:躺下,别冻坏了。
是宫里来人了吗?方棠问,我听到有马车声。
是,军中的事,无妨。栗延臻说,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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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罢手边厚厚一摞文书,放到一旁,赞许点头道:丞相替朕草拟的这些新政措施甚好,朕甚至觉得可以一字不易。丞相尽管将这些政令推行下去,若有人敢阻挠,你就搬出朕的意思,令其心服。
臣多谢陛下厚爱。
方棠直起身,对上皇帝深沉的目光,一愣。
爱卿若想谢朕的厚爱,就不要忘了朕和先帝对你的嘱托。皇帝说,卿乃两朝重臣,使命重大。
方棠艰涩道:是。
他转身走出暖阁,看到了冬日里有些清冷的日光,觉得在暖阁里闷得久了很是头痛。刚好婵松走过来给他系斗篷,顺口问了一句:是回咱们府里,还是去找少将军?
方棠想了想,说:栗延臻这会儿应该在大营整兵,你陪我去看看。
婵松扶他上了车,吩咐青槐驾车往城外军大营那边去。
一路上方棠看着窗外,时不时会瞅见拖家带口沿街乞讨的灾民,看样子都是从江南那边来的。都言大灾不过三年,如今已经是不知道第几年了,江南一直断断续续地旱着,北方倒是涝了几场,冲毁农田与畜舍,同样是损失惨重。
方棠前几月都在潜心研写新政的内容,草拟出了几版,反复增删修改,终于呈上去,皇帝看过之后也很满意,给了他大刀阔斧改制的权力,而首先要做的,就是压住朝中那些不甚服气的老臣。
他毕竟年轻,所拟新政无一不是在祖宗旧制的基础上彻底翻覆,之前几次当朝进谏向皇帝讲述新政,已经引得许多人不满,如今真的许他着手推行了,又不知道要遇到多少阻力。
这似乎就是方棠少年时所梦寐的种种,满腔的抱负终于有的放矢,如今他却发现,真正做起来没有他想的那么轻易。
方棠回神,看到马车已经驶出了城门,城门看守一见到是丞相府或者栗府的车马,向来都不会拦住查验,只是恭恭敬敬地放行。
栗延臻在城外驻扎的四大营,步兵与骑兵加起来足足有六万兵马,城中还留守着栗苍留下的三万人。即便栗安麾下所有的兵马都聚集在城内,也难以与栗氏父子相抗三分。
朝堂中栗苍的眼线和栗氏的大臣们掌握着大半话语权,即便是皇帝,下圣旨也要报送栗氏过目。也难怪大渠两朝皇帝都觉得憋屈不已,视栗苍为眼中钉€€€€没有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君王,会允许这世上有另外一人与自己平起平坐。
新皇继位之后,栗苍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却步步收紧了在朝中的布局,皇帝明显感到大权旁落,就连这次方棠推行新政,也是在拟定之后送栗府看过的。
好在栗苍没说什么,方棠想着十有八九是直接到了栗延臻那里,这人对自己要做的事一向纵得毫无分寸,让方棠一度怀疑就算自己杀了人,栗延臻都会悄无声息地替自己善后。
他在军营门口下了马车,营前的军士认出他,上前行礼:丞相大人,提督在里面,这会儿正无事,在下这就进去通传。
不用,我自己进去看看他。方棠摆手道,婵松,去让闻将军把马喂一下。
婵松哎了一声,赶着马车走了。方棠带着青槐往大营里走去,走到栗延臻的军帐门口,他掀开门帘,看到栗延臻正靠在交椅上假寐,身上的军袍还没来得及脱。
你先到马车那边候着。他对青槐说,找个营帐暖和暖和,不要在外面冻着了。
方棠悄悄走过去,坐到栗延臻身边,也不叫他,只是拿起桌上的布军图默默看着。
不多时,栗延臻醒过来,看到方棠坐在一旁,便很惬意地展了展身子,说:夫人怎么有空来看我?
不能来看么?方棠斜睨着他,那我走了。
他说着就佯作要起身,栗延臻顺水推舟地将他揽过来,知道自家小探花是要人哄了:我上午练兵劳顿,夫人正好来犒军,不如先犒劳犒劳你夫君。
方棠舒舒服服地躺进他怀中,举起手中的布军图说:栗元帅又打算年后进兵了?西羌人每年入冬都屡次侵扰我大渠边境,看你父亲这阵势,怕是要准备一举平定西北,彻底绝西羌进攻之后患吧?
栗延臻点头:丞相大人果然聪明,这件事情父亲打算交给我去做,我还在思索用兵之计。
方棠在他怀中滚了一圈,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吻他的下巴:你打算怎么样?
丞相大人刚才看布军图的时候就知道我心里怎么想,怎么还来问我?栗延臻鼻尖蹭着方棠的鼻梁,说,是不是?
方棠一笑,凑在他耳朵边上,轻声说:擒贼先擒王……
丞相大人英明。栗延臻道,不知道愿不愿意应末将之邀,到末将的寝帐中再深入讨论此事?
方棠瞪着清明澄澈的双眼瞧着他,卖乖道:怎么,有什么话非要在提督大人的寝帐里说,还怕别人听见么?
栗延臻将他拦腰抱起,径直走出了帐子。四周的军士一见这场景,像是已经习惯了似的各自往旁边扭过了头,目不斜视地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一道目光往这俩人身上看。
寝帐里,栗延臻剥掉方棠外面繁复的丞相袍服,只给他剩了厚实的中衣,把人裹着往被子里一卷,说:温香软玉在侧,忽然不想谈国事了,怎么办?
我参你不务正业。方棠铁面无私道,你放我下去,我要写折子。
栗延臻思索了一下,说:哦,那若是我今天让丞相大人下不了这张床,折子就写不了了,也就无人参我了,对不对?
栗延臻,你哪来的满肚子歪理!方棠哭笑不得道,放我下去!
栗延臻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拖进床帐里。
方棠和他笑着闹作一团,终于气喘吁吁停下来的时候,栗延臻温柔地吻他汗津津的手腕,替他敛上滑到肩头的中衣:穿上些,别受凉了。
二郎,我问你一句话。方棠双手放到他肩上,抱紧了些,你当真,杀得了沙瓦桑?
作者有话说:
糖糖真的很会撒娇,这咱们小将军怎么受得了啊!(浮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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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新政
栗延臻静静地望着方棠,伸手拨开他的长发,指腹粗粝的厚茧蹭着方棠分外柔嫩的脸颊。
沙瓦桑其人,武功高强非比寻常,若是真的率大军南下杀来,鲜有人能挡住。栗延臻说,夫人知道他这些年,为何一直虎视眈眈中原,却连幽牢关也攻不破么?
因为你在。方棠摸摸他的脸,说道。
栗延臻点头:是。只要我在,夫人就可以放心,我守城一天,沙瓦桑就一日攻不破幽牢关。即便他龟缩不出不与我交战,我也要让他老死西北,至死也望着中原而不可得。
方棠觉得栗延臻无论是于国还是于他,都是一道分外坚实的城关。只要有栗延臻在身边,似乎一切都不需要他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