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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遣楹 第7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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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遣楹 第78章

讨食?车内之人言语间有气无力,每一字都轻若鸟翼,江南地界也会有讨食之人?怪哉。

马夫不敢接话,浑身颤抖得更是厉害。

彻哥儿,你去看看。那声音接着道,不见呼求之声,怕不是昏过去了,若不是,那就小心有诈。

是,义父。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回应道。

厢内窸窣一阵,不过一会儿,一人接帘出了来,但见那公子一身水纹长衫,面似梨花,霏霏墨雾,好似搽了铅粉,配着点点新霜,教旁人只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见楼筱彻纵身跳下,腰间玉佩清清亮亮响了起来,转眼便到了那女子跟前,试探一番后,朗声道:义父,还活着,从衣着来看,这名女子像是大户人家出身,怕是要生了。

生了?那声音迟疑起来,羊水破了?

是。楼筱彻从那女子身上移开目光,这就将这女子处……

彻哥儿,将她带到马车上来罢。

义父!楼筱彻一时间觉得他是听错了。

带上来,咱家此行也是寻医,怕不是甚么机缘。那声音有几分不耐烦,咱家最厌恶话说两遍。

是。楼筱彻不再吭声,沉默地与马夫将为裳抬上了上来安顿好了。

之后,马夫一扬鞭,一紧缰绳,卷着烟尘,马车继续向南行进而去。

那女子气息微弱异常,似伴着阵阵痉挛,虽面容憔悴,但从污秽不堪的衣着与姣好的面容来看,不像是所谓的山村野妇。

彻哥儿,你可是在想咱家为何有此一举?楼慊慢慢地睁开了眼,平静地注视着楼筱彻,那人两颊深陷,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

不敢,义父从不做白费功夫之事,是小儿愚钝,不明其中含义何在。

咱家知你心中有气,之前的京城公子哥沦落为连狗都不如的无根之人,你心中一定都是恨与怨罢。

不恨不怨。楼筱彻心中猛一震扎痛,垂下眼去,命数如此,怪不得旁人。

咱家还不了解你了,你这小子就是嘴硬。楼慊笑了笑,伸手一抬楼筱彻下颌,不仅嘴硬,还是倔驴,不过这也正是咱家选你的原因。

楼和的手指宛若枯枝,那些老树粗皮似的印记让楼筱彻有些泛呕。

但是他不能躲。

婴孩正是绝佳的胚子,那么纯洁懵懂来到世上,若后天那么一调-教,那不是有趣得紧么?楼慊双眼微眯,泛黄眼珠之上精光不减丝毫。

原来义父的目的是怀中胎儿,楼筱彻道,不过尚不知此女子身份,若是贸然将她带离此处,怕不是有甚么后顾之忧,会惹火上身。

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太过瞻前顾后,若都像你这般,怎能干出大事来?楼慊将手撤了下,咱家的位置迟早是你的,若不大胆些,在宫中哪处容你活命?

谨记义父教诲。

后续之事处理不难,当务之急便是将这孩子生下来。楼慊手移回了案几之上,将一枚黑子放下,语气轻快起来,彻哥儿,这局你输了……

那马夫也是个灵光之人,加鞭之下就入了江宁地界,寻了一处医馆。

幸亏老天赏脸,来得及。

待将那女子安顿下后,楼慊与楼筱彻又等了一天一夜,随着一阵啼哭声,二人才放了下。楼筱彻准备去问那女子一些话,他不顾医馆中人阻拦,自行进入房中,那知刚见了那女子一面,手就被捉了住。

只听那人气若游丝,呈了回光返照之势:多谢……贵人相助……让孩儿活……活着……贱妇来世,来世再……

可惜,不过一炷香的时刻,其中一个孩子也随着为裳去了。

可惜可惜。楼慊摇头道,少一枚棋子,着实不好办。

那这孩子该如何处置?

京城是带不回去了,不如就寄养在某处。楼和弹了弹袖边,走到了医馆门边,街上人行马过,他也不知在看些甚么。

楼筱彻目光在楼砾背上逡巡少顷:义父,那这姓名该如何起得?

姓自然不可用 ‘楼’这一字,名倒是有个。楼和向远处望了望,上天非汝知,何苦诘其常,彻哥儿觉得单名一‘诘’如何?

甚好。楼筱彻不由就忆起十数年前,寒儿降生时的情景。

那时的楼筱彻还是玉家之人,他还未净身入宫,那时的他还唤做大少爷,或者是……玉笙泱。

那时自家父亲抱着才出生的婴孩走至自己面前,温声问道:泱儿,若是取了 ‘寒’一字,不知如何?

当时自己是如何答来的呢?不过这些有甚么要紧么?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楼筱彻自嘲地摇摇头,似要驱走脑中的那些涓念妄想。

后来理所因当的,二人寻了一户人家,当然这户人家曾受恩于楼慊,自然也就不曾多问过一句。

待楼慊寻得药方二人回京之后,却再未回至那农舍看看那孩子,楼慊不提,楼筱彻也不问。

一是二人卷入朝堂上那些暗潮之中,一时间无法脱身;二是楼慊似乎在等那孩子成人,换句话而言,他也许是在等待着用那孩子的时机。

可惜,人间世事便是无常中的一撇一捺,楼慊还未等到合适契机,就将自己也赔了进去。而至于楼筱彻,理所应当地代替了楼和,成了我朝史上最年轻的内侍总管。

当然这些林林总总此时不提也罢。

所以那名诘的孩子就是你么?沈骞翮问道,老楼公公于私心救你后放任你不管,待你年岁大些,无人看管,情性难改便自此混迹于江湖?做些拔葵啖枣的勾当?若真是如此,那楼北吟的出现又该作何解释?既然孪生子中死了一员,楼北吟与你想必也不可能为同胞兄弟。

这不是非常明显的么,沈大人。杨诘被粗绳所束,还是勉强耸了耸肩。

所以在数年后,楼筱彻又寻到了你,让你加入了某种计划当中。李终南道,他是如何寻到你的,他的计划又是甚么?楼北吟又是何许人也?他在这其中又是扮演了甚么角色?

啊,你这连发数问可着实不好答来。杨诘道,具体楼筱彻如何寻到了我,他有他的手段,有他的能耐,再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江南一带,不躲不藏,寻到一个大活人,谈何难?

杨洁微微一停,忽然感觉到晓舟珩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要是放在平日里,他定会一往无前地接住,但此刻的他,不知出于何故,却错了开。

他能看出甚么呢?他自然甚么也看不出。

至于楼北吟么,一看就是个书呆子,楼筱彻半路寻来的呗。

这话自然是信不得,在场之人都晓得。

沈骞翮眉心突突跳了几下,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调整了下想揍杨诘一顿的情绪:所以说,照你的意思来,楼筱彻知晓你这些年深谙江湖之道,至于楼筱彻,可以说是为了凑成双生子也好,他自己的特殊癖好也罢,总之就是不知从何处寻得一人,与你和你的同胞兄弟一样是瑞和三年生人,假装你们二人是面貌不同的双生子。

不过……讲到这处时,沈骞翮自己也察觉出某处不对,如此配对的意义何在?毕竟双生一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晓,而且当时楼筱彻根本不知你乃杨府子嗣,就算他后来知晓,但杨埭山又不知情,他有什么原因做这样多此一举一事?

是啊,楼筱彻硬生配对实乃冠上加冠。所以双生子一事或许并非是那样重要。玉如轶不知从何处翻来一册薄录,关于你和楼北吟一事背后定有更要紧的秘密,你到现在为止不曾提过一点,毕竟凭我愚见,楼筱彻能做到这个份上,着实不易了。

沈骞翮微露诧愕之情,回身望着正在翻动手中纸页,有几分泰然的玉如轶:汉明,你这又是甚么意思?

推理论道之事并非我之强项,包括听你们所言,我也是如坐云雾。但细究府衙仵作送上来的另一本手记所书,加之面前受伏之人的种种,我倒觉得有一处有趣的紧。玉如轶道,你与在杨府死去的那个楼北吟,身长,胖瘦,一模一样,不错半分。

你与楼北吟。玉如轶声音大了些,包括脊柱所弯倾斜程度也一致。

堂中又诡异静了片刻,不知从何处又生出了一把钥匙,似要开启烟水茫茫,查无涯涘的前路。

玉如轶往杨诘那处一指,又道:你在他们来之前,先一步拿捏住我近日焦灼,急于破案这一瑕玷,说是有关于杨府的要事相告,见你着官服前来,我心生怀疑,不由就多看了两眼。

正是如此,楼北吟的官服,对你而言才合身。李终南恢复的平静,重新坐回了位置之上,将晓舟珩再次拥了紧,那晚我居然没能看出这令人迷惑的点来,是我之失误。

非也,终南。晓舟珩忽觉自己胳膊好像能动了,两手无力,一身瘫软之感好像去了不少,那样细微之事,天又……黑着,放给任何人……都是看出不能。

李终南点点头,将晓舟珩的衣襟理了理:我理会得,但若是能再心细点,说不定能更早发现端倪。

说吧,你势必知晓楼筱彻做到这种程度的缘由。沈骞翮憬然有悟,身为负责杨府一案的主要负责之人,他恐怕比任何人都迫切希望从这处寻得一个真相,包括你脸上那物什,一并交代了罢。

你们说的不错,我这脸上的,就是程阙音调出来的,而且是楼筱彻亲自给我的,当然也给了楼北吟,为的就是模糊我与他的脸。

模糊面容?晓舟珩飞快地在脑中搜寻了一下,却不曾记得哪个门派会以药敷在脸上给旁人以迷惑。

自己刚追随关逡枫时,那人曾让自己去搜罗江湖各大门派的秘籍,大致了解下哪个宗习甚么武,可惜还未用得上之时,自己就来了金陵,根本再无暇细究其中玄妙所在。

晓舟珩自己思忖无果,于是便将希望寄托于李终南,他常在江湖中奔走,自然所知要比自己多出很多,说不定敷药能迷惑旁人一事只是自己不曾听过罢了。

奈何李终南蹙眉思索一阵,从他紧绷的面上看来,他也不甚了解。

所以,这是否有可能是……程阙音的独创之术?毕竟程氏在败落之前也是世代行医,是正儿八经的大户。

但……程阙音不是一直与玉笙寒交好么,她应该知晓那人与圣上的关系,所以这究竟是楼程二人在背后操控,还是说……圣上在背后授了意?

无人……知晓答案。

看上去杨诘很是满意众人反应,这番缄默似又在他预料之中,但听他又道:你们定是在为楼筱彻为何要暗地调试不明药剂而困惑,说实在的,起初我也不知,以为他只是为了在朝中和江湖上有人可用。

譬如说,我与他身长一样,动作行为也是刻意相互之间学过,若我与他一换身份,旁人定是分辨不能。

话虽如此,但问题出就出在这面容之上,所以楼筱彻才使法子搞出甚么来,模糊掉我与楼北吟的脸。杨诘继续道,我呢,不消说,你们也知,自然是一表人才,干霄凌云,但是至于那人呢……

听出杨洁话中有话,沈骞翮嗔了一声,十分不屑。

你是想说楼北吟……相貌平平,过目即忘?晓舟珩语速依旧缓慢,正适合在沈大人面前晃悠?你们还真是无孔不入,甚是了解……沈大人的脾性。

绝艳先生谬赞了。杨诘转头看向晓舟珩,论这点,楼筱彻怎能是你的对手。

晓舟珩暗自长叹,不去接杨诘的话,心中颓然之感再生,他还是想不明白楼筱彻做到这一步的原因何在。

先不论程阙音在这棋局中是何等身份,就单论调剂出诡异药剂,涂抹至杨诘或是楼北吟脸上,达到模糊二人的面容,教旁人难以分辨的这一目的,晓舟珩却是想不出这背后曲折。

诚如杨诘最初所言,若楼筱彻只是想培养自己手下之人,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楼筱彻究竟是要如何?

其实,这药剂并非是完成品罢。李终南言语中有些犹豫,不论是楼筱彻还是程阙音都还在尝试。

尝试?尝试甚么?沈骞翮,公良昃与玉如轶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之所以能辨得杨诘是杨诘,沈大人能辨得楼北吟是楼北吟,正是因为这个药剂的功效还未成型。李终南指尖还残留着一点从杨诘脸上带下来的粘稠之物,程阙音的医术绝非在我之下,甚至与我师父也能比得,虽这种不换人面不套人皮之法目前还旷古未有,但她若有心调制,有朝一日还是可以成功。

不错,晓舟珩非常认同李终南的这一观点,若那药剂正的入了世,旁人定是不能记得杨诘或是楼北吟的脸。但现在之所以能记得,恰恰说明了药剂功力有欠。

这居然都被你发现了。杨诘眼角抽搐了一下,我与楼北吟不过是楼筱彻的试验品罢了,这件事我与他早已是心知肚明。

估计不仅是他们二人。公良昃道,连带着七月十四杨府那晚,也应是楼筱彻的试验。

楼筱彻察觉钟不归有所行动,派出了皇甫褚与虎啸,于是他便让你们二人进入杨府。李终南道,但若只为牵制钟不归或是破坏他之计划,将李府牵扯进来又有甚么必要?

难不成,楼筱彻是想将二十年前的鬼外子旧案的真相公布于众?但有必要再刻意制造一起与前者一样惨烈的灭门血案么?

这番造业,真是有必要的么?晓舟珩百思不得其解。

那边的沈骞翮还在绞尽脑汁纠结着方才李终南口中的所谓的试验二字,因而这厢问题又回到了那能模糊人面貌的药剂之上:所以这药剂最终并非是用到你们二人身上,说白了,你们就是个媒介,那楼筱彻最终是想达到甚么目的?

是啊,他究竟是要干甚么。玉如轶也道。

他要干什么?他自然要干大事啊。杨诘嘿嘿笑了两声,眼中攀附着的虵虫动了动,覆地翻天的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具体楼筱彻身为玉笙寒的兄长为何又成了内侍,详见拙作《青骑龙》,在这处就一笔带过,不做赘述了。

第107章

当楼筱彻发觉覃烨不对时,已是晚了。

楼筱彻自觉病怏怏的覃烨绝无可能这般绝地反击,然而事实是不知怎的,他就是在众人眼皮底下轻轻松松扭转了局势,最后居然能位九五,承帝王之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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