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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有疾否 第4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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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有疾否 第41章

话音卡在喉中吞吐不出,戛然而止。

杜越只觉袖上一松,便见到女子瘫软地倒在地上,声响沉闷。他瞪大了眼,怔了一怔,随即在身上不停翻找起来。

秦昭伸手探了探,果然已无鼻息,却不肯瞑目。视线扫过女子的腰腹,他不禁微诧,轻按过后起身叹了口气,却见杜越动作利落地抽出卷袋,一手抚开铺展在地,泠泠寒光中抽出几根银针便要刺下。

秦昭拦下了他的手,够了。

放手!杜越手腕用力,却挣而不脱。

秦昭放缓了声音,杜越……

放开我,你他妈放开我!杜越恼了,扭头瞪着他, 她刚才还在叫我大夫,她求我救她!

她肺腑被震裂过半,能撑到刚才已是罕见,你还能怎么救?

我能救活,我手下就从没死过人!杜越喝道。

……医者也终究会有不能救回的。秦昭低声道。

杜越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上前半跪在女子身旁,冷光一晃而闪,施针处处精准,收手时却清晰触到那具身体凉了下去。他手指一颤,似是被冰到,杜越呆愣愣地盯了半晌,竟不知所措起来。

杜越。秦昭道。

我手下没死过一个人,一个都没有。师傅医术那么高明,我全部都学会了……杜越声嘶,忽而无力,瘫坐在地上埋首抱住自己。

一线线的月光透过枝叶漏下,山林幽邃。

秦昭在他面前蹲下,生死无常,我们应当习惯。

我不想习惯。他声音闷闷的,半晌,道:小时候,我娘本来想让我跟表哥一样当官儿,我也觉得挺好的。后来我跟邻家小哥哥跑去池塘玩,他染了风寒,没几天就死了。我觉得那个大夫真没用,就是个小小的风寒怎么可能要了命,肯定是他用错了药才害死了小哥哥。那个小哥哥家里人也这么想,去找那个大夫讨说法,可那个大夫被堵在房里也不肯说什么,然后就搬离了金陵,我更觉得是他的错。那之后我就天天缠着我娘说,我不想当官儿,想要学医,我成了大夫后绝对不会成为那种人。

灯盏方才被搁放在一旁,在他青衫上晕染单薄暖色。秦昭无端恍惚,不由地伸出手想去触那衣上灯火。

可是师傅总告诉我,我不应该以为医术无所不能的,他也救不了所有人。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难受,而且大夫忘不了死在手下的病人,哪怕那些人的亲人都忘了,可大夫是没办法忘记活生生的人命在手里没了的感觉。杜越道,所以我师傅说看我这样就做不好大夫,因为我肯定受不了。那时候我听了这话特别不高兴。

她说自己不能死,可是我救不了她。秦昭,我从来没有眼睁睁看着病人在我手底下断气。沉默半晌,杜越忽然开口,……原来是这种感觉。

秦昭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一分分柔和深沉下去,手揽过他的肩,将他抱在怀里。杜越埋头在他怀里,伸手抱紧了他,手指青白冰冷,死死抓在他的肩头,终于无可抑制地哭了出声。

脖颈一片滚烫潮湿,秦昭慢慢收紧了手臂。

秦昭,他压下抽泣,低低道,今晚哭过,我就习惯。

好。秦昭应道。

弦月西下,天光破晓。

楚明允斜倚着窗,远望黑羽鸟振翅飞远,复又收回目光看向推门而入的秦昭,怎么了?

秦昭几步上前,一眼看见他手中握了张纸,哪里又有消息了?

楚明允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你先说你怎么了。

他将昨夜里那女子的话仔细复述了一遍,楚明允盯着手中信纸,唇边浮现一丝笑意,似是饶有兴致。待秦昭话音落下,楚明允点了点头,才道:朝廷派洛辛征讨淮南的军队,眼下如何了,你猜猜看?

秦昭想了想,他们出发已过半月多,应该是抵达淮南与叛党交战了。

楚明允笑了声,猜错了。他将信纸递给秦昭,那支军队在抵达淮南的第二天就不见了,同淮南王叛党一起,一夜之间就凭空消失了。

他们消失的毫无痕迹,被叛党所占的城池,也成了空城。他直起身,边往内屋走去边脱下外袍,信手抛到一旁桌上。

秦昭见他动作,诧异道:师哥,你干什么?

更衣,楚明允一手松开衣襟,头也不回,进宫。

秦昭把信放下,走出了屋还不忘回身将门关上。

回廊下仍点着灯,禁军统领疾步走上前来,对他恭敬道:劳烦首领通报一声,陛下命主上即刻入宫。

第五十三章

朝廷派去了七千士卒征讨淮南叛党,如今却兵戈未动地踪迹全无,何况还是同叛党一齐凭空消失。一时间千万种揣度盘亘在众人心头,唯有一种猜测在触不到底的朦胧空白中反复闪过,渐而清晰,呼之欲出。

洛辛叛变!

殿中一语笃定,岳宇轩出列,继续道:陛下,这一切再显而易见不过。我大夏军队训练有素,从来都是见虎符行动,如果不是持有虎符之人下令,怎么会出现全军都失踪的情况?

百官多是点头附和。陆仕也认同道:的确,哪怕是夜里遭到突袭,七千多人,也总该有几个生还的。更别说那叛党,消失的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是洛辛叛变的话,那就没什么摸不着头脑的了。岳宇轩道,他在长安的这些日子辛苦伪装,说不定就是为了博取信任,好从朝廷偷走机密和军队给淮南叛党。

几个臣子忍不住道,早就说他是淮南王余孽,带回来任用就是引狼入室!

正是,况且我们兵部里尽是军密,也不知道被他给知道了多少。一旦被叛党掌握了,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怎么就全都认定洛辛反叛了呢,兵部侍郎许寅忽然开口,再怎么说,洛辛可是苏大人亲自从淮南带回来的人。他语气不阴不阳,言辞中偏生出一种暗示来。

苏世誉神情淡然,毫无波澜地看去了一眼,并不开口。

几个苏党官员急忙替他辩白,陛下明鉴,洛辛那副样子实在蛊惑人心,苏大人也只是无辜受骗啊!

有楚党官员冷笑了声,苏大人这般的人物,也是会跟我们一样轻易看走眼的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仕大为不满,提声道:你是想说苏大人是存心放洛辛入朝的?是不是还想再说洛辛的事苏大人也有责任?

陆大人稍安勿躁。许寅道,他看向楚明允,兵家之事,这朝堂上谁也不如楚大人清楚的,不知楚大人如何看呢?

他这话抛的巧妙极了,眼下两方虽针锋相对,可苏党毕竟是受累处了劣势,苏世誉又默然不语,此时只消楚明允的一句打压,苏党必然无力相抗。

可楚明允闻言却蹙了眉,不耐烦地瞥去一眼,出征讨伐的人是我选的,你觉着我能怎么看?

许寅顿时变了神色,张了张嘴答不上话,只得讷讷地退回位上。

捉摸不透这两党大人的态度,百官中无人敢再擅自开口。适才还激烈争执的殿上转眼安静,御炉香雾无声缭绕。

李延贞端坐上位,头疼无比地扫视其下,半晌,终于开口打破了僵局,许爱卿所言也有道理,楚爱卿不妨说一说吧。

臣没什么看法。楚明允干脆道,见众人面面相觑,复又开口道,淮南到底境况如何谁都不清楚,与其白费力气来争执猜测,还不如尽快决断应对。

他话音方落,苏世誉轻叹了口气,走到殿中跪下,洛辛既然是臣所举荐,而今事出如此,臣自然难辞其咎。臣愿亲往淮南,查明事由,还望陛下准许。

楚明允转头看向他,眸光浮沉不定。

思索片刻,李延贞只得点了点头,好,如此朕也就安心了,只是要辛苦苏爱卿再奔波劳碌。

臣职责所在。苏世誉平淡道。

楚明允忽然出列,撩袍挨着苏世誉跪下,道,既然淮南局势动荡不稳,叛党又行踪不明,还望陛下准许臣同苏大人一同前往,整顿南境兵事。

苏世誉诧异地偏头看他,楚明允仍望着上位,神色自如,只是在得了应允后微微勾起了唇角。

朝会散去,他们才走出金殿,苏世誉便开口问道:楚大人手下良将众多,为何忽然想要亲自去淮南整兵?

你不也是要亲自过去吗?楚明允笑道,他看了眼身旁的人,忽而似是感慨,只是没想到,苏大人还真是半句都没有要维护洛辛的意思。

苏世誉淡淡一笑,岳大人所言本就是最有可能的情况,我为何要维护他?

哦——?楚明允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早知事必躬亲的人难以信任谁,只是没想到苏大人会连自己择选委任的人都信不过。

殿外薄雾初散,御柳濛濛。苏世誉微敛眸,笑道,坦白而言,我识人的眼光算不得多好。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不过说来淮南之事,终究也有些好的方面。叛党隐蔽不动,战事暂休,西陵王得以喘息自稳,局势安定下来,但愿直到我们抵达淮南前都不会再出什么动乱。

楚明允似笑非笑道:哪怕之前没有动乱,我们到淮南后也该有了。

苏世誉看向他,楚大人所言何意?

苏大人还打算随车队上路吗?

苏世誉不解道,不然要如何?

车队抵达时有兵卒开路,官府相迎,能见到的也不过是个旁人想让你见的表象。楚明允慢悠悠道。

那楚大人有何打算?

你先答应我?楚明允笑吟吟道。

你先说说看。苏世誉道。

楚明允停步,转身正对着苏世誉,让车队照常上路,而我们隐蔽身份先行启程。他倾身凑近,抬手搭上苏世誉的肩头,素白指尖绕过他肩头一缕墨发,勾着唇角低声道,只有你和我两人,如何?

语带浓笑,尾音暧昧绵长。

苏世誉抬眼,正对上他眸光潋滟。

宫廊下,宫娥小心翼翼地轻唤了几声‘娘娘’,姜媛才迟缓地将视线从远处那双身影上收回。神色晦暗不明片刻,她无声一笑,抬步继续往宣室殿走去。

殿中纱幔重掩,安静无声,李延贞放松身体后靠在椅上,神态疲倦,见她来了只招了招手,并不说话。姜媛心领神会地绕到他身后,动作轻柔地帮他捏着肩,亦是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李延贞纳闷地回头看她,笑道:朕是烦恼淮南不得安宁,可你这副模样,倒像是有比朕更烦恼的事情?

姜媛犹豫一瞬,慢慢地摇了摇头。

究竟怎么了?李延贞道。

姜媛看了看他,复又低垂下眼,臣妾也只是妇人之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延贞彻底被勾起了兴致,温和道:但说无妨。

微一沉吟,她谨慎开口:……陛下,是否觉得苏大人与楚大人走得过近了些?

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那两人并肩跪于金殿中的画面,李延贞皱了皱眉,没有答话。姜媛偷瞥了他一眼,便慢慢续道:臣妾方才来时,不经意望见苏大人与楚大人在讲些什么,他们两人离得极近,臣妾看不分明楚大人是不是果真揽着苏大人脖颈,也不敢多看。方才,又不觉想起京中传言说楚大人断袖于苏……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李延贞打断她的话,语气仍是温温和和,姜媛忙噤声。

片刻沉默,他轻叹了口气,苏家多年扶持于朕,苏爱卿更是如朕兄长一般,他的忠心恐怕无人能望其项背。何况苏党多年为朕制衡朝野,与楚党有私对他而言无异于叛君,他绝不会如此。

可是……姜媛还欲再说什么,李延贞忽然伸手覆上她的手,问道:那次冬至大典天禄阁钥匙失窃的事,你可还记得?

心头猛地一跳,姜媛垂眼掩去那丝慌乱,……臣妾自然记得。

那时诸位爱卿都对你生疑,朕说信你,便绝不再追究。李延贞握了握她的手,因此,朕既然说了信苏爱卿不会有叛君之嫌,往后就不要再提起了。

姜媛低声应道:……是。

公子为何要答应他?管家苏毅盯着正收拾书籍的苏世誉,难以接受,那楚太尉行事诡谲难测,他要跟您单独前往淮南,难保会有阴谋啊!

苏世誉将莹润棋子一枚枚收捡回盒中,淡然一笑,我自有分寸。车队那边有苏白跟着,你无需过忧,朝中若有事照旧联络即可。

这语意已然是不容更改,苏毅也不便再说,只得无奈应声。

隐隐约约的人声嘈杂过窗,苏世誉侧头望去,不远处池塘一顷碧水,几个人正忙碌,那边是在做什么?

苏毅随着看去一眼,答道:公子也知道,原先种的那些稀奇花草都是夫人亲自寻来照料的,夫人过世后下人们不懂诀窍,养不出之前的灵巧样子,到了今年,实在是活不成了,属下就差人清理了。

苏世誉颔首,凝望那绿波荡漾,忽然道:这方枯塘清理后就不必再费心寻找先前的了,种些别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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