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李道长?
周迟几乎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了。薛留琴身上的悲伤不见了踪迹,沉淀下来的是从失望到无望的情绪。
周迟更残忍地回答她:我想,他不明白你们为何要他成婚,他根本不想成婚。你说我不爱他,难道他很爱我?他不看重这些,甚至也不看重家族的续存,婚姻、姓氏,一切都是束缚,只会无端耗损他的心力。这个你承认吗?
薛留琴短暂沉默。她从未触及过李一尘的这些想法,但眼前有一个能帮她的人,为时未晚。作出决定之后,她的脸上不再有方才那些怀旧的味道,她又变得无坚不摧,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李道长也不再有比其他言语更轻柔的分量。
李道长消失了。
你说过了。
我们调查过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和最后见到他的人,毫无线索。
弦儿姐姐怎么不在?我是来找她玩的。
吾妹……今日随商队出海。
南下?
是。
去寻前代家主?
又是李道长告诉你的?
原本想问你他消失之后,下属可有异动,看来,答案显而易见。
此事与吾妹无关。
弦儿姐姐是李道长最亲近的师妹,我当然相信她。
……
有人想让他消失。
谁?
你猜。
若是指他于今年春在沉时府邸遇刺,未免太久远了些。
不,这回没有剑圣保护他。
凑巧罢了。
查过行刺原因了吗?
都是私仇。
情杀?财杀?
已经过去了。
李道长二十岁前在山中清修,天性纯良,敦厚自律,待人温柔和善,慈惠恭敬。我认识他五年,早已将他看作我的良师益友,我的亲人。这样的人,何来机会与人结仇?
江城之事,我知道的不多。
你很可疑。
什么?
负责探查情报,却对刺客一概不知,不追究原因,你在向我隐瞒什么?
不是隐瞒。
说说看。
你知道多少李家从前的事?
这个,你可以去问李道长。
父亲曾经和李道长关系不好,那次李道长遇刺之后,父亲清剿了数十个杀手探子,才在家族中重新得到重视。然而,此事终究忌讳,连我都从不过问。
弦儿姐姐和李道长,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
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愿闻其详。
第一,传信给弦儿姐姐,教她按兵不动,千万保护好自己。
好。
第二,一切行动保持神秘,得到他的下落后,不声张,找你信任的属下放出风声。若有人问起你,那必定是叛徒,你可拿这把剑,先斩后奏。
好。
第叁,你亲自来办——无论多危险,无论会付出多少代价,刀山火海,你亲自奔赴。
周迟把剑留在了案几上。她的伞还在后院外墙墙根立着,因此她决定走近路,再翻一次墙。
薛留琴送她出门。
两个人都失去了谈兴。她们有许多共同的朋友,这却是她们第一回碰面。薛留琴对周迟有敌意,周迟也不喜欢她。
薛留琴突然说道:李家家风——人人皆有困窘之时,宁做冻死骨,不做梁上君子。
多谢提醒。
姑娘既然这么了解李道长,就该本分地做好他的妻子,别和那些不入流的人搅在一块。
她真正的恶意埋在这里。周迟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话,不想多待一刻。
不入流的人。
周迟完全不像胜者那样自得,相反,咽喉和脾胃朦胧地抗议,急需一碗浇过碎冰的樱桃酪。连它们都觉得这个形容恶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