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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回忆起来,骆月还记得那种心惊胆战。
她偶然发现自己不过几岁的儿子居然已经有了拿刀杀人的念头。
她一直受小山村封闭的舆论影响,被打的再狠也从未想过逃跑。但从那时候起的,骆月人生第一次有了带着孩子逃跑的念头。
再不跑,这孩子可能会废掉。
一个几岁就敢想着杀人的孩子,长大了能做一个正常人吗?
今天是为了保护她,那以后呢?会变成这种家庭氛围的延续,变成另一个极端的暴力狂吗?
骆月不敢深想。
逃跑的念头出现之后就一直萦绕不散,可冲动过后是迟疑。
在村子里日子再不好过孩子也不会饿着也有学上,出去之后自己一个没有学历没有技术的人,能保证孩子吃饱穿暖受教育吗?
真正让她做出决定的是不久后一次意外。
那天她男人也跟着公公学,喝了酒,醉醺醺的,不知道怎么栽进了村子的水塘里,据说人差点淹死了,还好有村民路过,这才叫了人一起合伙救上来。
救活之后,男人回家发了疯,非说他掉进水塘差点死掉全怪骆书新,是骆书新干的,把骆月和骆书新往死里打——而那时候,骆月肚子里有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孩子。
她还不知道那个孩子存在过,那个孩子就没了。
她也差点跟着没了,是骆书新拼死跑出门去找了人送她去的医院——当时她男人发完了酒疯在床上呼呼大睡,谁也叫不醒。
说到这里,骆月撸起自己的袖子给姜鉴看她胳膊上的皮肤——纵横交错的疤痕,坑坑洼洼麻麻赖赖的。
你知道火钳吗?这是被烧红的火钳烙的,小新身上也有,在他九岁之前,我们娘俩身上没有一块好皮。
姜鉴:……
姜鉴嘴唇颤抖了一下,想要说点什么,但是这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到了很多。
譬如骆书新后腰那块疤;
从认识骆月开始,无论多热她都不会穿短袖;
还有骆书新被凳子脚划破腿之后,面对鲜血的那种麻木感;
以及当骆书新聊到殷栩为妹妹出头不怕坐牢的时候,那种冷静却又客观的分析对方心理的状态。
提到那两个人渣,骆月眼底有种冷静克制的恨意,
那个男人当初一口咬定,他差点被淹死和小新有脱不开的干系——我当时虽然选择了维护自己的儿子,但我其实心里知道,他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不会!姜鉴下意识出声,骆书新不是那种人!
骆月看着姜鉴的反应笑了一下,放下衣袖,再开口语气中隐约有几分欣慰,
你这么坚定,就说明我当初下定决心带他走是对的。
脱离了那个环境之后,骆书新长成了一个正常人,一个大众印象中的好人。
如果说他做坏事,会有人愿意站出来,相信他的品行,为他辩驳。
骆月带骆书新跑了三次,前两次被抓回来被打的不轻。
可越是被打骆月越是要带骆书新走,她不想自己儿子将来也变成这样,只要看到骆书新眼底对那两人流露出的恨意她就觉得害怕。
人渣确实该死,但不能死在自己儿子手上。
骆书新要干干净净的,他要做个正常人。
为了两个人渣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不值当。
在小新九岁那年,我成功带他逃出来了,第一站去的广州。
九岁,三年级。
姜鉴想到了自己早上看的玻璃橱柜,里面没有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奖状。
骆书新轻描淡写说自己那时表现不好。
当时姜鉴不觉得如何,现在想来心头密密麻麻的疼痛袭来,像是有针在扎。
轻描淡写掠过去的人生,原来是这样的。
虽然暂时逃出了生天,可刚刚出去的日子也算不得好过。
骆月没有社会阅历,没有钱,吃住都是问题,带着个阴冷孤僻的孩子,既要解决生计,又要解决孩子上学的问题。
生活的苦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精神上的。
刚刚逃出来的骆月像是得了Ptsd,她生怕自己的儿子走上歪路,某两个噩梦一样的人仍旧在折磨着他们母子俩。
她午夜梦回被惊醒,总要提醒骆书新不要成为那样的人,说虽然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但你和他是不一样的。纵使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有暴力倾向,你也要做和他们不同的人。
骆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我在教育他,在帮他成为一个正常人——其实暴力只是换了种形式而已。
一次又一次的强调你身上流着对方的血,说你们这支血脉的祖祖辈辈都不是好人。
好在最后骆月醒的早,挽救的及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