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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姐在电脑上查着订单,声音甜美的说,已经帮您查好了,您早到了三十分钟,这边帮您尽快打包,不好意思。
她从柜台里拎出一袋三颗装的泡芙递过去,辛苦您等一等,吃些点心。
顾言接过泡芙的同时,一对上了些年纪的夫妻排在他后面定做了一个八寸蛋糕,要在这里等上两个小时。
女人啧啧摇着头,一脸可惜的闲聊着,在医院住了三年了,真不知道该说他丈夫是深情,还是自私。
这家蛋糕店和医院只隔了一条街,一部分受众是医院的患者,听到这些并不奇怪。
顾言转身向后走,想要找个位置坐下。
身后的女人又说,什么人能躺在床上昏睡三年,那还叫人吗?背上全是褥疮,照顾的再好也没用,他总有不再身边的时候。
顾言蓦地停住脚步,握着泡芙的手猛地一颤,柔软的金黄掉在地上,一摊奶油仓促的挤了出来。
女人往旁边看,热心的帮顾言捡起,
小伙子,没事儿吧,看上去脸色不好。
顾言脸上露出几分罕见的迷茫,费力的吐出几个字,褥疮...是什么?会疼吗?
现在是网络时代,想知道什么查不到?
可顾言没查过,他不敢查,每一天都近乎盲目的按照所周易交代的,分毫不差的去照顾庄念。
女人没发现他的手在微微打颤,尽心尽力的解释道,疮啊,一开始皮肤会变黑,然后肉会腐烂的,躺太久的人身上都会有这东西,听说又麻又痒!这肉都烂了,当然会疼啊!
要是完全没有知觉还好,最怕的就是什么都知道却醒不过来,哎哟,那真是,活着不如死了,造孽啊...女人忘了给人解释褥疮的初衷,转而又回到了和丈夫刚刚的话题上。
所以人常说,这世界上的悲喜并不相通。
顾言早就不想再听,女人却喋喋不休。
于是他也像那几颗无辜泡芙一样被摔得粉碎,如那些奶油,要仓皇逃窜。
不管照顾的多好,庄念…也会变成那样吗?他那么爱干净…怎么肯和腐烂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就算不生褥疮那东西,庄念真的愿意躺在那吗?
被人擦洗摆弄,像个破烂的玩偶?
庄念的意识,会痛苦吗?
顾言狭长的眸子沉如深潭,暗如永夜。
他想到庄念脊背上那一小圈淡淡的灰色,颤抖着用手背虚掩住想要呐喊出声的双唇,犬齿落在上面,狠狠咬出了血。
拿到蛋糕,他像往常一样,徒步走了几条街去到花店。
路上拨通了庄念主治医生的电话。
庄医生的脑电波显示他是有痛感的,对周围人的谈话也会很积极的给出反应,这对昏迷的患者来说,是件好事。
顾言等在交叉路口的红绿灯处,像每次那样轻描淡写的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个问题主治医生经常听到患者家属询问,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回答道,这个还不好确定,要看患者自身的意志力和…
没等对面说完,顾言就挂了电话。
十字路口的灯由红变绿,他的脚步却调转了方向,往一间药店走过去。
回去的路上,除了鲜花和蛋糕,他的口袋里还揣着些别的东西。
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了,蛋糕有融化的趋势,像他此刻焦灼的内心。
才走到医院门口,手机响了,是夏青川。
看手机屏幕,除了夏晴川,周易也在十五分钟之前打过他的电话。
这些人近一个星期都在担心他精神出现问题,每天都要催着他离开医院。
现在他离开了,他们又有了新的顾虑,要他早点回去。
顾言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耳朵上,到楼下了,还有什么不放…
最后一个心字还没讲出口,对面传来夏青川强压着某种情绪的声音,庄念醒了。
顾言…你听我说…
院区内的车辆入口有设有减速带,车轮压在上面会发出噔噔两声。
顾言立在原地,倏然被那动静惊扰到了似的,手机顺着耳边滑落。
蛋糕、郁金香连同手机一同摔落在地。
匆匆路过的人向他投去些微差异的目光,又同时被那张骄矜的、堪称高贵的脸吸引住,也被他宣红的眼吸引住。
坠落在地的响动顾言没听清,他和夏青川的对话还连通着,对面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他通通都无心去听了。
唯有鞋底触在地面上微微阵痛的酥麻清晰,唯有耳鸣中藏着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庄念醒了。
那些日日压在心头的,反复的期待、落空、无助、失落、挫败和悲痛化成了扬起沙的狂风,席卷上他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