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到宾馆三楼,脚步停在了三〇二门口。
小舟。
他先试探性的喊了声,声音不大,但也穿过了不够厚的门板。
叶晋舟打开门,露出疲惫的双眼,见他提着早餐,立刻迎人进来。
没睡?
汪潮问着,把饭放在了小小的玻璃桌上,叶晋舟从行李箱里翻出料理机,嗯了声,不困。
他拔掉水壶的插座,插好料理机转头问:你怎么也没睡。
我?
咔咔咔——
装满热粥的一次性碗不好打开,汪潮用力掀开时发出了难听的响声,他借着噪音嘟囔一句:想你想的呗。
叶晋舟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房间又静了,汪潮把粥递过去,随口一句:我也不困。
肚子里装了些东西,困劲儿跟着就来了。两个人一觉睡到傍晚,再次被饿到胃酸的难受扰醒。
吃完饭,从饭馆出来一直往大路上去,路两边,白色山茶花盛放,汪潮随手摘了一朵,别在了叶美红的耳边。
拍张照吧。他掏出手机提议,叶晋舟点头,特意找了处开的最好看的山茶树前,蹲在了妈妈身边。
再站着拍一张,到时候打印出来框个框,保证好看。
汪潮端着手机不停调整着镜头,忽的,风一吹,带走了叶美红耳边的白山茶。
他抬手想再摘一朵,却被叶晋舟拦下,行了,长得好好的,老摘下来干嘛。
汪潮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那不是看着好看嘛。
撒娇完,跟上了母子二人。
越往南边,越能听见海浪推波上岸的声音。
哗啦啦的,比在坞川听见的还要激烈。
叶晋舟终于看到了小时候听说的那片海,海水蓝光滢滢,冲撞在礁石上的浪花翻滚起白色,掀起清爽的凉意。
渔家船只随着波动摇摇晃晃,漂浮不定,看得人的心脏也跟着不安稳起来。
比坞川的大海好看。
汪潮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他睨着叶晋舟温凉的眼色,又道:坞川的船艇太大了,不像这儿,小舟和浪潮。
叶晋舟听出了他的私心,没接话,只弯弯嘴角,又往海的方向近了些。
汪潮随着步子跟上,见人蹲下身脱下鞋子,也学着对方的样子解开了鞋带。
叶晋舟赤脚踩上礁石,滚烫的触感,使得他心里攀升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明明没来过这里,甚至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地方,却让他有了一种亲切又熟悉的感觉,仿佛自己本身就应该存在在这里。
这里比双林村好太多了。
有妈妈热爱的大海,有她每年开春都要去摘的山茶花,有她身上一直飘散的淡淡的花香味,还有她从来不敢在陈明强面前提起的[家]
海风吹的人清醒,叶晋舟按压住太阳穴,把[陈明强]这三个字强行剔除了脑海。
他折回到叶美红身边,单膝蹲下解开了妈妈鞋上的卡扣,鞋子脱下,叶晋舟又将她那双干瘪苍老的脚,贴向了潮湿的沙地。
他不确定这样能不能唤醒妈妈,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妈妈没有遗憾的离开。
小舟,来,让让。
汪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晋舟转头看去,见他站得笔直,双手捧在一起,冲自己笑出了犬牙。
叶晋舟不明所以的起身挪开位置,汪潮随即蹲在了他原本的位置上,这时,他才看清,在汪潮的手心,是一捧透明清澈的海水。
海水扑向叶美红的脚面,紧接着,又是一捧,汪潮不辞辛劳,来回反复的让叶美红接受着家乡久违的洗礼。
跑了十分钟,他终于累了,索性朝叶美红笑笑,道:不好意思啊阿姨,我累了,得歇会儿。
说完,挨着轮椅盘腿坐下。
叶晋舟脱下外套,给妈妈擦干脚,又把鞋穿了回去,做完这些,贴着汪潮也坐了下来。
海风揉过脸颊,独有的腥味中搀着一丝丝的咸,偶尔有几声鸥鸣,很快又被吹散。
汪潮。
叶晋舟撑住身体半躺着,开口道:其实我以前不叫叶晋舟。
汪潮的胸口随着他的坦白震颤了几下,故意问:那你原来叫什么?
陈临山,临山、不靠海。
虽然已经无数次听过这个名字,可汪潮还是忍不住的悸动。
他喜欢这个名字,也想再叫叫看看,但听到叶晋舟接下来的话,就再没了这种想法。
叶晋舟拨弄着地上翻滚出来的沙蟹,声音像海风轻柔,我妈说,她不喜欢这个山字,山要顶天、要立地,要一动不动的站在双林村的土地上,就算死,也要埋在那里。
她说临海好听,临海临海,有风有浪,听着就很自由。可她从来都不敢和我爸提起,所以我从出生,就一直叫陈临山。', '')